他先轻敲一下她的房门,没有反应,意料中的事。
但她可以锁门,难道他就不能开门?
拿出自老管家手里借来的备份钥匙,他伸手开了房门,浓烈的郁闷与幽暗瞬间冲出,几乎教人窒息。
君则思轻叹口气,走进房内,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默然。
偌大的套房寂静如墓穴,显见崔羽对背叛之人的愤恨有多深切。
君则思在墙壁边找到了电灯开关,伸手按下,光明霎时逐退了黑暗。
他的视线捕捉到崔羽平躺在床上的躯体,少了点生气、多了些落寞,她显得纤弱,瞬间拧疼了他的心。
“羽。”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倒了杯酒给她还有自己。“要来一杯吗?”
安静……她坚持回以一贯的无言。
“刚才傲告诉我,你、傲,还有胤风二十年来的纠葛了。”他自斟、自饮、自言。“我知道你很懊恼,但早上的事既然没造成任何伤害,那就算了吧!”
“你以为我是为了思考如何维护周延而烦恼?”她起身,接过酒杯,淡饮一小口。
“要说是烦恼,不如说是生气;周延这回做得太不漂亮了。”君则思分析。
“岂止不漂亮,简直笨透了。”崔羽咬牙。“我已经想尽办法暗示他了。早在发生女圭女圭坠楼意外时,我便看出周延对你和女圭女圭的嫉妒,但他毕竟是我的副手、黑虎帮副帮主,我不想让他太难看,因此只是带着你们搬家,也不曾对他的所作所为施予任何惩罚。后来,我料到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一定会派人调查你我的夫妻关系,以及女圭女圭继承我名下产业的确实资格。于是,我让人反调查他、收买他派出来的调查人员,给他制造一种我俩婚姻幸福美满的假象。他要聪明,就该立刻收手,毕竟,女圭女圭能继承的,只是我得自崔、白两家的财产,至于黑虎帮的一切,那是属于有能力者的,只要周延这个副帮主做得称职,未来,那全部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竟非得置女圭女圭于死地不可?女圭女圭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啊!”这一点最教她不齿,对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弱者下手,那根本是人渣的作为。
至此,他有一些明白她愁绪整日的原因了。看见周延、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因一时的意气,她在二十年前对自己五岁的幼弟崔胤风饱以老拳的往事。
不论是崔羽、崔傲,还是崔胤风,他们的人生都在二十年前被彻底扭曲了。该怪谁呢?谁也没错,错的是……命运吧!
君则思大掌揽过饱受住事折磨的她。“别把过去的你和周延重迭了,你和他根本是两种不同的人。”
“哪里不同?”她苦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问胤风就知道了。”
“问他什么?”崔羽索性夺过酒瓶,大口灌了起来。“怕不怕我?恨不恨我?还是……”
他伸手捂住她的嘴、截断她的话。“要问他爱不爱你这个大姊?”
“你在说什么笑话!胤风见到我逃都来不及了,还会爱我?”
“可是他很疼女圭女圭喔!对我也很有礼貌,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有一回我在厨房做菜,他还告诉我,你昨晚喝醉了,今天一定会头痛,要我做些清淡的东西给你解酒,他很关心你的。”
她吸吸鼻子,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你是说……”
“他很关心你、关心傲、关心这个家。”他拍拍她的肩。“他能一下子就接受我和女圭女圭,我想也是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
“真的吗?”对过去的事,她其实一直很后悔。胤风第一次来家里时很可爱的,后来他却渐渐不笑、也不说话了;虽然他诚恳可靠依旧,但一个封闭了感情的人,还有何幸福可言?每回想起,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毁在她手中,她就好难过,伤心得快要死掉。
她好想对他好、对他亲切,可是卡在杀母之仇、毁家之恨上,她根本做不到,最后,只能用那种嘻笑怒骂的方法去面对他,展示她不易被人察觉的真心。
“别再沉溺于往事中了,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胤风,他长大了,已经是一个稳重的好男人,而且他也开始谈恋爱了……”
“胤风谈恋爱了?”她突然跳了起来。“为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喔!”他轻笑了起来。
她眨眨眼,蓦地蹦过来捉住他的衣襟。“你发现了什么?快告诉我!”
“胤风每天早上都会去同一家早餐店喝豆浆,再外带两个三明治当早餐。”
“咕!这跟恋爱有什么关系?”崔羽推他一把。
“十年如一日喔!”君则思神秘兮兮地摇摇手指。“而且,卖早餐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君则思将她揽进怀里。“记得你曾叫我帮你带便当上公司好几回吗?我就是在那时候发现的,不过我瞧胤风自己好象还不晓得他动心了,因此也就不说破,静待事情的发展。”
她听得张大了嘴,灵活的水眸骨碌碌地转着。
“别打歪主意。”君则思帮她把嘴巴合上。“你要想看见胤风有幸福的一天,就暂且按兵不动,直到胤风察觉出自己的心意为止。况且,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处理周延吧?今天早上他下毒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怕他还不死心,因此我希望你能确保这种意外不再发生。”他可以自己动手,但周延毕竟是她的人,他不想惹她不开心。
“周延的事我早想好解决办法了。”她会把事情撩开来和周延讲清楚,并给他一个重重的警告。“现在我烦恼的是,胤风若一直不晓得自己的心思,那该怎么办?”
“你想当红娘?”
“不行吗?”
“最好不要,以免弄巧成拙。”
“不会吧?!”
“将心比心,若有人对你做出同样的事,你会如何回应?”
“我?”以她的个性一定是故意反其道而行,然后……一段大好姻缘便这么毁了。“呜,怎么这样!”如此好玩的事她居然不能参上一脚,大没天理了。
“等事情有了眉目再来玩,不是更有趣?”他实在太了解她了。
她皱皱鼻子。“你知道吗?你这种读心术的能力虽好,但也要为被你看透的人着想;老是一天到晚看穿别人的心意,很容易招人厌恶喔!”
“你以为我有兴趣花心思去了解每个人?”他倏然低下嗓音。
他的意思是只对她特别吗?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我该谢谢你。”
“那不是我要的。”他幽黑的眸定定地锁着她。
她被瞧得脸蛋酡红。“我怕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谁要你给了?”他扬眉。“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争取。”他俯下头,密密地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腔里尚存着淡淡的葡萄酒味,微酸、微甜,还有芳郁的草木香,让他不禁酣然沉醉。
她的心跳被催得急,连带也激起体内岑寂多时的,轰烧成烈焰。
“则思……”软弱的申吟逸出鼻端,她既想爱他、又怕爱他。
“嘘,别怕。”他轻吻着她的唇、她的颊,而后移到她耳畔,轻舌忝着她柔女敕的耳垂。“不敢爱我没关系,你只消让我爱你,我有自信,有朝一日我的爱将会填满你空虚的心,届时,你就再也不必担心背叛的问题了。”
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她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气愤起自己的卑劣,她怎能什么都不付出,只一味地接受他的给予?
“这样子是不行的。”她低吟。
“说说看你不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