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差别?”反正少林也不是第一个亏待他的门派,武当、华山、崆峒……大家都一样,有钱有势好办事,否则,就自认倒楣吧!
早些年他是很恨那些以名门正派自居、实则现实势利的家伙,不过近几年行遍天下,渐渐发现在朱家天子脚下,根本就没有一块乾净的地方;太监专权、厂卫横行、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这世界压根儿是没救了,他也就看开了。
“这……”无念大师摇头一叹,也知没那么容易取得商别离的谅解,毕竟当年是少林亏欠他太多。
其实一开始,无念大师也没认出商别离,反而是在中了多情夫人的好计、性命垂危时,偶然发现商别离竟立於远处观看,那一脸的愤世嫉俗叫他猛然惊觉,这不是多年前被他逐出门墙的俗家弟子吗?
当时商别离被栽赃偷窃,因证据确凿,无念大师也没多加详查,便判了他的罪。
可半年后,无念大师却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门下弟子有收受贿赂的恶习,商别离就是因为瞧见了那些和尚的行为,人家怕他告发,才使计陷害他被逐出门墙。
后来无念大师就一直很后悔那时的失误,频频告诫门下弟子勿为世俗名利所惑,出家人理当四大皆空。不过如今瞧来,他的忏悔是来得太晚了。
“你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商某告辞了。”一堆废话,商别离才懒得听;白布浸过黑色染料就变成黑的了,难道还洗得白?无聊!
他转身走出客房,耳畔接收到无念大师的长叹。“老纳知道商施主并未原谅少林一门,今日肯义出援手,纯粹是受常姑娘所托,请代老纳向常姑娘道声谢。”
“嗯!”商别离漫应一声,脚步不停,出得门外,依稀还可听见无念大师的叹息声,间接夹杂著无欲的问话。啧,这两个和尚倒挺长命的,不过也只到五月初五了。
客房里,无欲大师也已醒转,知道是商别离救了他们,大吃一惊。“想不到那个冷血修罗也会救人。”
“师弟,出家人不可多造口业。”
“这是实话啊!江湖上向来只传闻商别离杀人,可没谁听过他救人啦!”
“唉!商施主性情是冷酷了些,但也不到残忍无情的地步,传言毕竟是夸大了,师弟,咱们出家人是不能妄打诋语的,那些话以后别再说了。”
“可是师兄……”
“别忘了,商施主始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况且现在还有常姑娘伴在他身边,潜移默化之下,我相信商施主冷酷的性情终会日渐改变。”无念大师沉声道。
门外,商别离眸间闪过一抹寒意。“老和尚真是疯了,竟以为世上有人改变得了我的决心。”不敢说自己志比金坚,但他肯定不是个善变之人。
相较起来,无欲大师就比较了解商别离了。“师兄,你真觉得那种事有可能发生?”要嗜肉的狼改吃素,除非天地颠倒了。
“商施主不就为了常姑娘救了我们?”无念大师低声笑道。“人性本善,这世上绝对没有天生的恶人,只看有没有人去教化他罢了!我相信商施主一定会为了常姑娘而改。”
房里的谈话声持续著,但商别离已经听不见了。
老和尚说了什么?他一定会为了常绯樱而改……
不可能,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自己此刻是在这里干什么?
他为了常绯樱违反了自己行事惯有的常例、出手救人;他不该多管闲事的,但他舍不得她的泪。
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破例,并不足以影响大局;可转个方向想,倘若今天她哭求的是要他别毁灭杨家村,那……他会怎么做?
因十五年前那场变故而冻结的心突然龟裂了,曲蝶儿的死逐渐远离他的意识,代之而起的是常绯樱的泪颜,哀哀恳求著他放杨家村所有村民一条生路。
她不为自己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只因为她本性天真善良;而这分单纯正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彷佛间,他看见她纯真的大眼里蓄满清澄的泪珠,玉颊苍白如雪、连向来粉女敕如樱的红唇都失了美丽的颜色。
“唔!”他再也忍不住捣著胸口跪倒在地。好痛,心头好痛!好像有人正拿著剑将他的心割成片片。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常绯樱在他心里竟是如此重要?甚至强过曲蝶儿、强过他自己!
“绯樱、蝶儿……”一份挚诚无伪的情和一份刻骨铭心的仇,他该如何选择?
“哇!商哥哥救命啊——”蓦地远处传来常绯樱的呼救声。
不必选择了,商别离的身体自动往声音的来处掠去。
他要去救常绯樱——
第九章
好熟悉的景色,无边无际的苍木林中,阴暗潮湿,不容许半点光亮侵入其间。
数不清的乌鸦占据枝头,呼喊著嘎哑的声音,像是在传递著幽冥使者的讯息,告诉人们,再往前一步便是地狱,聪明的人该回头了。
但商别离却一步也不肯稍缓,依旧执著地往前走。
他不是不怕,只是前头有他最重要的人,他一定要保护她。
掠过一株拦腰折断的松木,广大的密林突地消失,眼前出现一处狰狞恐怖的断崖。
啊!他想起来了,这地方正是十五年前他和蝶儿被萧王府的人追捕最后躲避的地方。
他在这里跳崖,侥幸未死,却失去了蝶儿,从此生命中只剩一片荒漠。
十五年后,同样的地方,多情夫人捉著常绯樱,手中的剑停搁在她颈间。“站住,商别离,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她也想夺走他生命中的阳光吗?别开玩笑了!恨恨地抽出腰间的太阿神剑,商别离双眸中狂细著浓烈的杀意。
“放开她。”他再也不许别人侵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宝贝。
“你……你站住!”该死,商别离有这么可怕吗?为何她的手脚抖个不停?多情夫人怕得紧紧捉住常绯樱。“你再过来,我真的杀了她喔!”
“好痛……”颈间被剑刃割出一道细缝,常绯樱吓得泪水直流。
“不许哭!”此刻正是他必须集中精神对付多情夫人的时候,绝不能受她影响,否则给多情夫人可趁之机,将陷他俩於万劫不复之地。
一听他的喝声,常绯樱随即咬住下唇,再不敢发出半丝声响扰乱他的注意力。
商别离眸间的杀意凝结成两枝箭矢,笔直射向多情夫人。“最后一次警告,放开绯樱。”
多情夫人双脚一软,手中的剑险些儿坠落地面。“你你……你真不顾她了……”
商别离冷笑,一步一步走向多情夫人。
“不要再走过来了,站住……”他近一步,多情夫人便倒退一步,不知不觉间,她已退到断崖边缘。
“你没有机会了。”商别离手中的剑倏然攻向多情夫人。
“等一下、等一下!”她左闪右躲,吓得魂儿都飞去大半。“我们打个商量,只要你将解药给我,我便放了常绯樱,甚至连神剑也不要了,我会立刻带领五毒门门徒退回苗疆,再不踏入中原一步。”
“解药?”商别离望向多情夫人晦败的脸色,唇边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你以为我对你下毒?”
“当然,否则我怎会变成这样?”她眉心泛青,手脚乏力,武功正一点一滴地流失,很明显是中了慢性毒药的徵状。
“不,我从未对你下过毒。”
“我不信,杨家村里除了你之外,又有谁有此等高明的心机与手法对我下毒?”若非经过确切的判断,认定只有商别离敢下手,多情夫人岂敢冒险捉来常绯樱,试图逼出商别离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