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竟是她的父亲,想到自己体内流着如此肮脏的血液,她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想要飞出楼阁外、寻求解月兑的渴望。
那个可恶的男人怕是到死都不会改变了吧?只是徒然牵累了她可怜的娘亲。
“娘……”孺慕的呼唤逸出齿缝。她恨害死娘亲的杜康宁,但没有人知道,她更恨自己的存在,因为娘亲的死她最少得负一半责任!
当年杜康宁赴京赶考一去不回后,外公、外婆曾一度找到她们,希望娘亲能跟他们回去。只要舍下她,凭籍着严府的财势和娘亲的美貌,要再重觅一份幸福的归宿必不是难事。
但娘亲拒绝了,因为娘亲爱她,舍不下她。两母女只得继续守在乡下,痴痴地等待杜康宁的归来。
一年、两年、三年……转眼八年过去了,外公、外婆已彻底放弃她们母女俩,娘亲也等得青丝成白发。她再也看不下去了,遂鼓励娘亲上京寻亲。
结果……怎么料想得到,她们寻到的竟是一份再难堪不过的背弃,娘亲因此自绝而死!
她永远也忘不了娘亲是如何地用生命下诅咒,要杜家绝于绝孙以验证她不幸、遭弃的悲苦命运。
严情丝的纤指紧紧握着雕花栏杆,微启的唇吐出无声的思念。“娘啊!十年了,你许下要杜家绝后的诅咒终于实现了,你……也可以瞑目了吧?”两行清泪夺出眼眶,顺着她莹白的粉颊滑下,然后飘入夜风中。
幽黑的天幕中像是隐隐浮现严雪如愤恨、仇怨的面容,仿佛说着:她死得不甘、死得不满,她的报复还没有完呢!
严情丝脚步一个踉跄,顿觉头重脚轻。“娘,你……”还不够吗?娘亲还想要什么?杜康宁的死,还是……她的性命?
一阵阴森酷厉的女声倏忽响自她脑海。“情丝,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天下间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离男人越远越好……不要相信男人……”
“娘……”娘亲临终前遗言抽痛她的心,然而袁青风清俊的脸庞却一直在她脑海徘徊不去;他的体贴、他的守候,还有他甘甜如蜜的亲吻。他总是想尽办法在保护她,连这样的男人也不可以信任吗?
“不要信任男人、不要信任男人、不要信任男人……”那愤恨不甘的厉声将她的心冻得越来越冰冷。
严情丝为幻象所迷,不由自觉频频摇头。“不……娘,不要……”袁青风一直待她那么地好,他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男人,他不是、他不是、他……应该不是吧?
她的心莫名摇晃起来。如果袁青风真的有情,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不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明明说过他会再回来的,可是……究竟还要她等多久,像娘那样等到老了红颜、白了青丝吗?
“不要信任男人、不要信任男人、不要……”仿佛间,原本高挂天边严雪如恨绝的容颜贴近了她的身子。
严情丝拚命往旁边退,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起窜遍她全身。“不要,娘……不要……”
但幻觉化成严雪如的亡灵,紧紧地揪缠住她空虚无助的心。“情丝,娘不准你违背承诺,不准……”
“不要!”袁青风的迟迟未归,杜康宁的无情无义,以及亡母悲惨的遭遇终于一点一滴击碎了严情丝的心。“我会听你的话的,娘……我不相信男人、我不相信男人……不要……娘,不要……啊!”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失足,她脚下一绊!半边身子倏地一疼,整个人就这样翻出了栏杆。而严雪如的脸就紧贴在她眼前。“来陪娘吧!情丝,娘好寂寞啊……”
闻言,严情丝浑身一颤,伸出来准备握住栏杆的手登时松了开来。“娘……”
原来如此,娘亲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太孤独了,才会来找她相陪,所以她应该去才对。毕竟娘是为了她才吃了这么多苦,她怎忍心弃娘而去,一人独享幸福?
况且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守住在娘亲死前立下的承诺……一生不接近男人。
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在改变了,为了袁青风,他强壮的臂膀、温柔的对待令她迷恋,就在不知不觉间,她让他走进她心坎,并将信任交付了他。
所以她才会不介意他的碰触,并且渴望他遵守诺言再度回到她身边。
可她害怕等待、也痛恨等待。万一他不再回来呢?万一他一直在说谎呢?万一……
她连自己心里这份不安都觉得讨厌,因此……这样也好,结束等待,去陪娘亲,她心里的苦也可以升华了,不再感觉痛,她得到了渴求已久的解月兑。
然而——
“情丝!”一声熟悉的怒吼蓦地响起。
严情丝因绝望而紧闭的双眼立时睁了开来。是他吗?袁青风终于回来了,可是……没有,盈满她目光的只有娘亲因憎恨而扭曲的脸。方才终究是她的幻觉罢了!袁青风早就不在,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情泪滑下粉颊,她不再挣扎,任柔软的身躯往地面坠去。
沁凉的晚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了,人世间的一切于她再无意义。
她在心里轻声念着:“娘啊,带我走吧!”随即,她的身子似落到了地面,轻弹雨下,下坠的感觉停止,她疲累的身躯改而被一股温暖给包围住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原以为会很可怕,想不到竟如此舒适,就好象……被袁青风抱在怀里似,她感到无比的温馨与幸福。
不知不觉间,她微白的唇上弯、勾出一朵绝美的笑花,倘若这便是死亡,她心甘情愿承受。
袁青风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
整整两日夜,他不吃、不喝、不睡,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赶路进京探望心爱的女人上,好不容易,终于给他赶到“绝情苑”了,想不到迎接他的竟是从天而降的严情丝。
天哪!那么高的楼阁,她要是摔下来……他不敢想,只吓得手脚不停打着颤儿。
“情丝——”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厉吼,同时全身功力提到极限,身形化成一枝利箭朝她坠落的方向奔去。
老天保佑一定要给他赶上,她不能死,他都还没娶她为妻呢!她怎么能死?
他的手臂拚命地往前伸,只要能接住她坠下的身子,救她免于死劫,就算是折了他的手臂他也无怨无悔。
“呃!”当他的手臂接触到她的身子时,一股激痛立刻由自他的手肘处传遍全身。
丙然!准备工作没做好的结果就是他的左臂给这股冲力撞得月兑臼了。但没关系,他终是接住她了,只要她没事,一切都值得。
可是他的左臂月兑臼就没力气抱稳她。从他的怀里到地面上这一点点的高度是不会摔死,但却会摔疼她,他舍不得,一个翻身,他让自己躺在地板上成为她坠落的垫背。
“唔!”她瘦归瘦,还是压得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不过……他体内因思念而燃起的高热,却在她重回他怀抱后,全数消失了。
“情丝、情丝,你吓死我了!”他用完好的右手抱紧她,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老天,我再也不放开你了,我要娶你为妻,一辈子、永永远远与你在一起。”
他不停在她耳边说着,直到狂奔的、心跳缓缓恢复了原来的频率。
他抬眼,遥望清幽怡人的“情丝楼”。她怎会从那上头摔下来?是意外,遇袭,还是……自杀?
猛地一摇头!他不信她会自杀,严情丝绝非那种遇上难事就逃避的女人,他对她有信心。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意外和遇袭了!若是意外,他没话说,但……谁敢妄想伤害她,他绝对会让那个人后悔被生在这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