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吧!他不想做官,皇帝老爷也勉强不了他;他绝不受天命安排,他要挣月兑命运的枷锁,活出属於他方悠然的天空。
第十章
三日后,方悠然果然接到霍青莲的要求,拜托他救于书令。
“如你所愿。”没有第二句话,他慨然为她圆梦去了。
当他一身白衣出现在金銮殿时,年轻皇帝李隆基震惊得几乎晕过去。
“这就是你的答案?”坐拥高权多年,他从没一刻如现在般心痛。方悠然宁可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为什么?方悠然,实在是……太可恨了!
“臣请万岁放了于书令,他是无辜的,臣并无大碍,伤重成痴全属戏言。”方悠然在赌,用他的性命做赌注;看皇上是会念在过去的恩情放了他?还是执着于一时的面子杀了他。
皇上咬牙切齿。“朕当然会放了于书令。”他挥手招来左右侧侍。“来人啊!放了于书令。”
“谢皇上恩典!”方悠然跪在金銮殿下谢恩。
“你不必谢朕,于书令未犯罪自然得开释,但你……”龙颜倏然大变。“方悠然,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方悠然心头一阵苦笑,看来他是赌输了,皇上的面子不允许任何人轻蔑,就算是救命恩人、曾经情如手足的义弟也不行。
“欺君罔上,罪诛九族。”
“你也知道欺君罔上,罪诛九族?”勃然怒吼几乎掀了金銮殿的屋顶,皇上气得全身发抖。
群臣忙跪下求情。“圣上息怒──”
“统统给我闭嘴。”顾不得君臣之仪,皇上冲下玉阶,一手拎起方悠然的衣领。“朕哪里待薄你了?”
瞧着曾经情如手足的义兄,如今却恩断义绝,变得怨仇相向,方悠然痛苦地垂下眼眸。“大哥,钟鼎山林各有天性,勉强不得啊!”
皇上浑身一颤。多久了,他不曾再喊过他大哥,他们曾经那么地投契;食共桌、寝同榻,在无数夜里秉烛夜谈,那段患难与共的岁月是他最珍惜的,却……为何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悠然、悠然,你为何这么固执?”
方悠然扬眉,笑得轻邪、淘气,又放肆。“不固执就不是方悠然了,不是吗?”
皇上仿佛又瞧见多年前那古灵精怪、讨人喜爱的少年;他像天人,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他们一见如故,为此他千方百计将他留在身边,但无论再深的缘,终有到达顶点的一刻,是不是?但他是一国之君啊!为何会留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你要固执,朕就成全你。”皇上挥手招来侍卫。“来人啊!将方悠然押入天牢,三日后处斩。”留不住他的人,就留下他的命。一国之君,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权主宰天下人的去留、生死。
“不必押我,我自己走。”昂首阔步,方悠然即便是要赴死,也是一派逍遥、与众不同。
皇上即刻后悔了。他真的要他死吗?留下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霍青莲陪着于依人来接于书令出天牢。
于依人一见爹亲,立刻控制不住哭倒在于书令怀里。“爹、爹……女儿好想您啊!爹……”
“乖女、乖女,害你担心了,是爹不好,爹再也不会离开了,你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于书令又爱又怜地搂着女儿。
一时间,霍青莲心里百味杂陈。于书令看来是真心疼爱依人,所以依人才会那样地依赖爹亲。但他为什么要如此做?残杀她一家,却将漏网之鱼捡回去细心抚养……老天,这是一段怎么样的恩怨纠葛啊?
转过身去,她咬牙,泪水往肚里流,直到于依人轻扯她的衣袖。
“爹,我跟你介绍,这是霍青莲姊姊,这回多亏有她帮忙,才能顺利救爹爹出狱,青莲姊姊很疼我喔!”
霍青莲回过头来,望着于书令,凌厉的眼神下隐藏着森冷寒光,注视着这害死她一家八十余口的罪魁祸首,她寻了十年、发誓要手刃的仇人。拳头不知不觉在衣袖下握紧了,一阵杀意掠过她心坎。
“依人,你先回家准备火炉、袖子叶,和猪脚面线给爹去霉气好不好?”于书令突然拉着女儿沈声吩咐。
“可是爹……”于依人天真地拉着霍青莲的衣袖。“我还想跟青莲姊姊多聊几句。”
“霍姑娘会跟爹一起回去,等到家的时候,你又可以跟霍姑娘聊天了啊!”于书令怜惜地拍拍女儿的手。“所以依人乖,先回家帮爹准备那些东西。”
“那……好吧!”依依不舍放开了霍青莲的手,于依人边走、边回头。“青莲姊姊,你要快点儿来喔!”
霍青莲勉强地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多天真的女孩,平生不识愁滋味,她大概也不懂这世间有所谓的恩怨纠葛。
等到于依人走远了,于书令忽地双脚一软,跪在霍青莲跟前。
“大小姐——”
霍青莲浑身一震。原来他还认得她。“我该叫你于叔叔?还是于书令呢?”
于书令伏跪在地,不敢抬头。“当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老将军。”
“一句错了就可以抵我一家八十余口的性命?”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先砍了他的头,再跟他说对不起?“前事休提,我只问你,依人是不是我妹妹?”
于书令抖颤着双肩,老泪纵横。“依人确是二小姐。”
“为什么?你既害我全家,又将依人捡回去抚养,你究竟是何目的?”
“因为……她太像夫人了。”于书令号啕地说出往事。“夫人与我本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一日,将军喝醉酒……强要了她……但她是我的妻子啊,我爱她,我好爱、好爱她,我不能忍受她被将军抢走,我要她回到我身边来……”
霍青莲踉跄了一步。“我不信,娘若是……她怎么会在爹死后,以身相殉?”事实真相何其荒唐?亲娘竟与眼前的男人有暧昧!这教她情何以堪?
“是我错了,我原以为将军一死,夫人便能重回我的怀抱,谁知她却……宁可陪着将军一起死,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爱上将军,她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了,不管我甘不甘心,她都离我而去了……”
霍青莲气息不稳的直退到一株大树前,虚软的身子倚住树干,才免去她当众昏倒的难堪。
“大小姐,我对不起你。”于书令磕着头。“当我发现铸成大错,我曾想要弥补,我带了大批官兵寻找两位小姐,但最后却只找到二小姐,那时二小姐已病得不轻,我将她带回家照顾,谁知她发了三日烧后,再醒来便忘了前事,所以我才会将她当女儿养大。”
冷肃着脸,霍青莲厉瞪着于书令。“依人知道你不是她的亲爹吗?”
于书令无限悔恨地摇着头。“我不曾告诉她这些事。”
冷哼一声,她笑得阴邪。“你倒好,干了这么多坏事,还奢想有人送终?”
“属下不敢。”于书令趴在地上发抖。这两姊妹,虽是一母所出,却性格迥异,霍青莲似父,虽称不上美艳无双,但聪明机灵、言行举止自成一派风范,教人不敢小觑;依人则像母亲,娇柔可人,无奈稍嫌胆小软弱。
也因此,于书令一见霍青莲,立刻认出她是老将军的遗孤;当年是他愧对了老将军,如今见着霍青莲,自然是惊疑忧惧,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不敢?做都已经做了,你还有何不敢的?”她嗤言。见了于书令,与他谈上两句,发觉他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只是个性有些偏激、为人气节又不够,他或许会看在亡母的分上善待于依人,但若遇到生死交关之处,难保他不会又发失心疯,卖了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