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莲却只能睁大眼,望着于依人。她是个可爱的妹妹对不对?从前她一直以为是,但为何此刻映入她眼里的人是那般地可憎、又可恨?拳头忍不住握得死紧,她眼中闪耀着杀意。于依人该死,她父亲害死了她一家,而她竟有面目来拜托她去求方悠然救她父亲!
这是什么世界?可恶、可恶。
“啊!”一声宛如野兽临终前的哀鸣炸出霍青莲喉头。于依人,她毁家灭族仇人的女儿,这该死的姓于的女人!
她泪流满面,一拳击出。她要杀了于依人给她惨死的一家人报仇。
“你在干什么?”方自在偶然经过凉亭,被霍青莲的举动吓飞了半条命,在不容发之际,他飞身抢过于依人,护进怀里,转身和霍青莲对了一掌。
“呀!”谁也没料到,霍青莲的拳头没吓着于依人,方自在的举动却教她吓得娇颜惨白,昏死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方悠然和雷春花同时跑了过来。
方悠然一眼就瞧见神色灰败的霍青莲。“青莲,你怎么了?”前一刻她还娇羞得像朵初绽的青莲啊!怎么才一转眼,她就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回来;命是拾回来了,魂儿却失去了一半?
霍青莲无知无觉任他摇晃,她不知道那一拳有没有击中于依人,但她功力才发,全身就被一股恶寒给笼罩住了想像于依人死在自己手里,心似乎也被活生生地剖成两半,又痛、又慌,有一股好强烈的情绪在刹那间撕碎了她的灵魂。
“啊——”疯也似地,她仰天长啸,轻功施展到极致,像一阵闪电般迅速离开了凉亭。
“青莲!”方悠然放不下她,急忙迫在她身后而去。
“大哥。”后头,方自在忍不住跳脚。“大哥到底是被什么样的鬼给迷住了?”他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如此娇弱可人的于依人?
“方二少,你不想送她回房,然后请个大夫来帮她看看吗?”雷春花双手环胸说道。她瞧这一家子的人都快疯了,所以唯一清醒的她有责任提醒他做好该做的事。
“喔,对!”方自在脸上闪过一抹赧红。“但……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轻薄于姑娘。”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雷春花淡然应了句。
方自在好像一个犯错的三岁小儿般颓然低下头。“对不起。”
“你为什么跟我道歉?”雷春花诧异地问道。
是啊!他为什么道歉?方自在手足无措地呆立着,不知道是因为雷春花长得太高大,还是她那悠闲的态度;抑或她豪爽大方的举止……反正她身上有某项特质,让他在她面前就突然变得像个呆子。
“因为……”吞吞吐吐的,视线偶然落到怀里的于依人身上。“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抱她吧!”他把于依人推给雷春花,然后跑去找大夫了。
等方自在再回来,雷春花已将于依人送回房里,而且她也清醒了。
不过当方自在拉着大夫一进房,于依人瞧见他,又尖叫一声,仰头晕倒。
雷春花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大夫,她就交给你了。”她走过去,拉住呆在一旁的方自在,转身出了房间。
行到走廊处,方自在颓丧地叹出一口长气。“我长得像鬼吗?她一瞧见我就晕。”亏他对她还挺有好感的,总是心疼她的胆小娇弱,不只一次求大哥救救她爹,想一偿她的心愿,想不到……唉!她的反应让他的心降到冰点。
“不会啊!你这副长相在咱们关外,称得上是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呢!”雷春花毫无心机地应了句。
他错愕地一抬头,红潮布满他的脸。
雷春花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于姑娘不是只怕你一人,她怕所有人,只有霍姑娘例外。”
“但我亲眼瞧见霍姑娘想杀她啊!”方自在愤怒地握紧拳头。他也没想到霍青莲是如此歹毒之人,竟想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很多事情眼见未必是真。”雷春花莫测高深地说了句。“难道你没发觉当时霍姑娘的神情也很奇怪?”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时我只注意到于姑娘。”事实上,西厢三位女客,唯一引起他关注的也只有于依人。
“嗯!不过我确实看见霍姑娘神情不对,我想其中定有内情。”
“什么内情?”
“这就要问方大少了。”
“大哥!”这方自在可不懂了。“大哥比我还晚到现场,他怎么会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方大少是晚到了,不过他追霍姑娘去啦!我想方大少应该有本事自霍姑娘口中探出事情真相,你若想明白缘由,就去找方大少吧!”说完,雷春花转身走了。
方自在目送她离去,在发现雷春花是雷家牧场的女当家之后,他就认定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也曾想过要向她请益执掌一门行业的经验,但没想到与她谈话会有一种……心胸豁然开朗的感觉,不似以前,他与同业商人间互相切磋那般针锋相对,虽然收获良多,却辛苦。
雷春花的言语像阵舒服的和风,带着生机,却不含压力!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那副庞大的身躯下,隐藏着一颗敏感善体的心。“其实雷春花也不错嘛!”
第九章
棒着一面墙,墙外是金阳灿烂的天地,墙内却在层层警戒中显得沉重而阴鸷。
霍青莲坐在一株双手合抱那般粗的大树上,迷离的眸望着墙内那方完全月兑离光明世间的地狱。说是地狱一点儿也不为过,进入天牢里的人几乎没人活着出来,天牢是通往黄泉的中继站,而她的杀父仇人于书令就关在里头。
好几次,她想尽办法欲入天牢,亲手杀他为父母报仇,皆未成功。至今这份仇怨依然没有减少,恨意已经累积到几乎压垮她身心的地步了;她想,就算要拿她的命来换进天牢的机会,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一剑杀了于书令呢……于依人哀伤欲恆的脸庞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哭得心碎肠断地拜託她救她父亲一命。
霍青莲毫不怀疑,若于书令死了,留下胆小娇弱的于依人,绝对无法独活!
姓于的害死了她一家八十余口,如今他自己也因罪家破人亡,这是天意,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她一点儿都不需要愧疚,或……心生不忍!
偏偏,只要一忆起于依人的泪,她的心便像针扎着那样痛。为什么?她不该有那样的感觉,于依人是她杀父仇人之女啊!
呆呆地望着天牢大门,突然发现她持剑的手在抖着,因为于依人使她坚定的复仇之心软化了。
“可恶——”愤怒的拳头击中树干,击落了一地的树叶,同时也伤着了她白晢的手。
一片衣襟立时出现包住她鲜血淋漓的拳头。“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方悠然低叹。
不久前,自她上树呆望天牢时,他就来了。只是他不想惊扰她,立在树下默默守着她,直到她激动地伤了自己,他才飞身上树,为她包裹伤口。
霍青莲任由他处置自己的手。这一个月来,这样的相处似乎已成他们之间的惯例,她任由情绪主导了言行,做出一件又一件不用大脑、伤人又伤己的蠢事;而他,那养尊处优惯了的安南王爷,始终不发一语地守在她身后。
他不介意,也不指正她的愚行,对她的宽容就像大海那般深广,而他的守护则稳若泰山,教她几乎要相信他所谓的一生一世是永远不变的。
原来世间真有所谓不变的爱吗……上天让她在生命将尽时遇见他,是否打算补偿她多年来的乖舛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