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在睇他一眼。方家两兄弟,悠然似母,五官精细而亲切;自在肖父,粗犷有型;严格说来,两人是难分轩轾的。
“没错,我是嫉妒你,所以一直恨不得你快死,现在可好,给我找着机会了,打下一餐起,我再不给你偷渡粮食了,你准备饿死吧!”
“弟弟,我亲爱的弟弟,”方悠然急忙拉住欲走的自在。“你虽无为兄的潇洒,但你很有男子气概啊!相信大哥,你将来一定会大受女人欢迎的。”
方自在不耐甩开他的手。“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装傻充楞到几时?”
方悠然为了躲避麻烦,藉御林苑中的意外,谎称受伤严重、恐有成痴之虞;他打着如意算盘,认为自己要是痴呆了,皇上就算再不舍,也非得放他离开不可。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上还是给他封了王,一心只期待他有康复的一天。
懊死!全给那乌鸦张铁嘴说中了,今日已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他还是封侯拜相了。唉,可怜他悲惨的命运喂!
“到皇上对我死心为止吧!”
方自在头痛地按着额角。“若皇上一辈子不死心呢?”方悠然装呆不过三日,皇上已派了八回慰问团前
来探视,每次都把家里吵得差点翻过去,他怀疑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不可能,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玩?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死心的。”
“你的时日是多久呢?”
“也许一月,也许一年,我怎么知道?”方悠然是从不去想那么久远的事的,他向来是及时行乐的人。
方自在咬牙狞笑。“你要我们无限期陪你玩?”他已经开始考虑弑兄了,只要能得回他往日的清静,他
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不会无限期啦!”方悠然转着灵动的眼珠子。“我想过了,再过几日便以长期修养为由躲迸某问深山古刹里,等我休息够了,自会找个地方玩去,你不必太担心我。”
“我才不会担心你!”恶狠的声音硬从方自在齿缝挤出。“我只烦恼会不会被你连累?”他不懂,当官有什么不好?是拘束些,但只要日子久了,终会习惯。方家人天生没有清闲的命,他都认了,大哥为何还要拼死反抗?明知那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放弃不是轻松多了。
方悠然大笑揽上弟弟的肩。“自在,承认你尊敬、羡慕我这个大哥又不丢脸,咱们是兄弟嘛!你不喜欢我、喜欢谁呢?”
方自在朝天翻个白眼。“我告诉你,你的鬼主意从来没有成功过,你为什么不认命呢?你若再闯祸,休想我会帮你。”推开无赖兄长,他气冲冲地出了屋子。
“我哪会这么倒霉,次次都失败?”方悠然轻耸肩,走过去倒了杯茶润喉。他啊!才不懂得“认命”二字如何写呢?“不过自在也真是的,脾气越来越坏,一点儿都不符合他‘自在’之名。”要他说,人生不过半百,快乐最重要,汲汲营营非他本性,闲云野鹤才是他的想望,为了不枉费走这一遭,他绝不妥协。
第二章
“不好了、不好了——”大清早的,方府就像给雷劈了,吵得几乎翻过去。
“搞什么鬼啊?”方悠然眯着惺松睡眼,颠颠倒倒地走向喧哗的大厅。
宏伟气派的大厅里,三女一男分踞四方对峙着。
方悠然自屏风内一瞄到弟弟自在火冒三千丈的怒容,立刻脚下一顿,躲到屏风之后,他有个不大好的预感,前头的纷争似乎与他有关。
“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们是家兄的未婚妻?”方自在暗暗抚着袖中的匕首,若眼前三名女子真是方悠然在外闯下的风流祸……等着瞧,他若不把祸首给阉了,他就不姓方。
“哇!”藏匿一旁的方悠然一听前头三位姑娘都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吓得磕睡虫飞尽,跌翻了屏风,连滚带爬地摔进大厅。
“大哥!”搞什么鬼,这么快就想自掀底牌啦?方自在一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压低音量问:“你想开了,不再装傻充楞?”
方悠然拉下他的衣领,以无比认真的语气低声说道:“我发誓绝对不认识那三个女人。”
“那人家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方自在磨着牙。
“那就得问她们了!”方悠然轻耸肩。“反正与我无关。”“哦?”对于方悠然的人格,方自在连半分信心都不屑给。
“唉呀,你怎就是不信任我呢?”方悠然几乎要跳脚了。他除了爱玩点儿,没其他恶性吧?为何弟弟老是疑他?
“无风不起浪,你若没干坏事,人家姑娘也是要脸皮的。怎会大咧咧地上门找丈夫?”
方悠然忍不住摇头。严谨认真的自在哪能理解人心的曲曲折折?他瞧这三名女子是误信了谣言,以为他傻了、好欺负,便各怀鬼胎登门寻事,至于她们的目的何在?那可得好好问问啦!
“啊……啊、啊……”’抖着手、歪着一张嘴;他半淌着口涎走进大厅。“你们……是谁啊?爹娘不在家喔!”
—旁的方自在满月复笑气差点喷出。没亲眼看见,他都不知道兄长竟有此装傻充愣的本事,装得还真像个——白痴!
厅里最高壮的女子上前一步,雄伟的体魄竟与长身挺立的方悠然不相上下。
“这位小扮,我不是来找方老爷、方夫人的,我叫雷春花,来找方悠然。”她自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
方自在利眼一瞥,愕声叫道:“是娘随身携带的‘彩凤于飞’。”
“对啦!对啦!”自称雷春花的女子露出尴尬的笑容。“半年前我在关外救了一对差点儿饿死的夫妻,又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们,那夫人好高兴,说希望我给她当儿媳妇,然后夫人就给了我这块玉,叫我上京来找她儿子方悠然。”
“啊!”方悠然左脚绊到右脚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不会吧?那对一天到晚游山玩水、不顾家业的爹娘,竞因二十两就将他给贱卖了!他有那么便宜吗?
方自在一直忍着笑,幸亏娘亲卖的不是他。
方悠然悄把眼神投向最角落、垂首发抖的娇小女子。若说雷春花是头壮硕的熊,这花颜惨淡的小泵娘该是只快被吓死的小老鼠吧!
小泵娘不停地扭着手里的丝绢儿,怯怯的嗓音断断续续似虫鸣。“我……我叫于依人……那个……我从小就跟悠然哥哥订亲……是曾爷爷和方家曾祖订的,所以……”
“明白了。”方自在一挥手打断那教人听得难过的结巴。如果是三代前订下的亲事,依方家人淡泊、贪玩的天性是不可能记得住的,是非曲直只有留待日后慢慢调查了。
方悠然闭上眼,搜寻着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灵感。这于依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最近,该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啊!是她,于书令的千金。
方、于两家素无交情,他不信曾爷爷会无聊到随便找个人指月复为婚,其中必然另有隐情,才会令得这娇弱胆小的于千金上门寻夫。
这件事儿他记下了,回头让人查去,名门闺秀最是难缠,他可惹不起,最好速速解决这桩麻烦事儿,他才可以睡个安稳觉。
厅里三名姑娘已有两个露了身份,方悠然将目光转向那端座椅上、姿态万分怡然的女子。
是她!那日他在算命摊前遇见的姑娘,怎么她也是他的未婚妻之一?
霍青莲素手抚平了裙摆的绉褶,徐徐起身。“小女子霍青莲。半年多前与方老爷、夫人相识于九连山,曾共游过一段时日,临分离时,方老爷送我这块玉,希望能订下我为方家长媳,我本不允,受不过老爷苦苦哀求。才勉为其难答应了,却想不到夫君已另有两名未婚妻。看来这桩婚事还是得请方老爷回来从长计议才好。”事实是,她打劫了方家老爷、夫人,玉佩便是那时抢下的。那对老夫妻后来会差点饿死关外,大概就是捭拜她所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