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八蛋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会笨到此等地步?我年轻时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误以为他是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简直是低能到了极点……”这是否也是一种可悲的习惯,她的心里话总是只能对树木诉说。
哀伤的泪一颗又一颗夺眶而出,为过去只会傻等的自己不值、也替他的痴愚感到心疼。
他们两个人……如果都自私一点就好了。不要那么为对方着想,给彼此一个成长的空间,他应该会知道,以她当年第二名毕业的聪明才智应该可以成为他的助力,而非包袱。
而她为了爱他,全然地顺从、不知反驳,苦苦在他背后傻等多年,便是等来了一个分离的结局。
男人与女人为什么要结婚?这一刻,她真茫然了。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或许她就不会再被迫离家后即投奔于他了。
可能她也有错,因为她没想过自立,便一径儿将命运交托到他手上了;由水家那座巨大的牢笼里转投入他的怀抱寻求保护,二十九年的生命中,她完全一无长进,怎能怪他自以为是地将婚姻导向分离的地步?会有这样的结局,她的责任并不比他少。
明月渐渐落了西,晨曦代之探出头,新的一天来临了,宣示着她自郝夫人的头衔上毕了业,由自此而后,她又是独自一个“水如新”了。
举袖再抹了把泪,才发现双袖和前襟都湿透,原来她哭了一夜。一个人一生中掉的泪若有一定,她大概也把这辈子的分量都哭够了,是到了抹干泪,重新出发的时候了。
水如新爬下树,默默走回屋内,她先进房里找支笔在离婚证书上签下名字,还回自己独身的身份。
然后走进小孩房,韫然、韫礼和韫霆的房间是可以相通,方便她半夜巡房时帮他们盖被子。
偷偷地,她唤醒了三个犹自睡意朦胧的孩子。
“妈咪。”小韫霆似乎略有所感地抱住了她。
“孩子,妈咪现在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想好后再作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妈咪都尊重你们的意见。”水如新把三个孩子抱到眼前认真地说着。
“妈咪,你哭了吗?”小韫然体贴地亲亲母亲泪湿的颊,“妈咪,你说吧!我们会很认真听话。”
“韫然好乖。”水如新轮流抱过三个孩子,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爸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为了不想连累我们,他想跟妈咪离婚,而妈咪答应了,不是因为怕受牵连,而是爸爸与妈咪之间,这几年真的问题很多,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而你们………小然、小礼、小霆,现在妈咪让你们自己作决定,要跟着妈咪走,还是留下来陪爸爸。”
“一定要选吗?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家住在一起?”小韫礼不悦地嘟起嘴,他不喜欢作这种决定。
“恐怕是不行的,离了婚就不是一家人了;不过妈咪还是爱你们,爸爸也一样,只是……不管你们跟了妈咪还是爸爸,怕都是要吃苦的,妈咪离开不会要爸爸一毛钱,而爸爸为了公司,大概会卖掉房子,我们都得重新再来。”
小孩子大概不能很清楚了解何谓“吃苦”?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咪希望我们怎么做?”最后由韫然提出了问题。
“其实妈咪是希望你们留下来陪爸爸,这几年你们跟爸爸的感情都生疏了,不该再放任下去,而你们的爸爸生性狂妄,难得一次败得这么惨,身边没人陪伴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毕竟是自己爱过的男人,她诚心希望他过得好。
“那我们就留下来吧!”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顿首。
“好孩子。”搂紧三个孩子,如果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成就的话,就是生下三个好儿子,“那爸爸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妈咪会想你们的。”
“我们也会想妈咪。”分离让母子四人都红了眼眶;但再不舍,人生中的聚散依然难测。
水如新一次又一次吻过每一个孩子,在育儿这一条路上,她走得跌跌撞撞;虽然常人都说母亲是孩子最可靠的依赖,但在这桩婚姻里,无尽的漫长等待中,她和三个孩子,与其说她一肩承起教养责任,不如说他们是彼此依附而生;没有他们,便没有今日累积了足够坚强以面对婚姻变故的她。
如今这条供需脐带却得切断了,她的忧虑不会比孩子们少,但只要孩子们能坚持以对,她相信她也挺得过来。
“妈咪要走了,你们要乖乖听爸爸的话喔!”才起身,泪就往下掉,真是……抛不下啊!
“妈咪别哭,我们会乖的。”三个孩子都很贴心。
“嗯!”抿抿唇,她又一次抱过孩子,“帮妈咪看着爸爸,别让其他坏女人把爸爸抢走,终有一天,我们要再一家团聚。”
“好,妈咪再见。”
终于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刻,水如新得将手指放在嘴里硬咬着,才能止住威胁着要溃堤的泣声。迈着慌乱的脚步,她冲出了家门,没带走任何行李。如同当年她孑然一身地来投奔郝枢启,今日依旧孑然一身地走。
这心碎决定的背影完全落人顶楼一双阴鸷深沉的黑瞳里。当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传来,郝枢启冷峻僵硬的脸上滑落了两道清澈水渍。水如新给他的试炼他不是没发觉,当然也瞧见了她蹲踞在树顶等候他去寻找的凄楚模样。
这—夜……他就这样遥遥望了她一晚,曾经数度忍不住想要去寻回她,但……理智终是凌驾了激情。何苦拖她一起陷入被迫债的地狱中呢?她不适合的,尊贵一如公主的她,惟一该过的日子是教人呵护在手中,悉心保护着,一生不识愁滋味。
所以他忍下心碎的痛楚放开她,但愿此一别,她仍纵情快意,那他此生也就别无所憾了。
“如新,我的爱,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咦?郝枢启那哀伤的泪蓦地一停。他与她离婚全是为了不拖累她与孩子,可……她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那孩子呢?
“韫然、韫礼、韫霆!”匆匆忙忙下了楼,在小孩房里瞧见三个泪眼迷蒙的娃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要留下来照顾爸爸。”小韫然回了话。…
郝枢启一听,差点昏倒。把孩子留下来陪他受苦,水如新到底在想些什么?
“爸爸不需要你们照顾,你们应该跟妈妈走的。”他抱起小的,拉着两个人的,“快,我们去找妈妈。”
“妈咪说,不管是留下来,抑或跟她走,结果都是一样的。”韫礼说道。
“怎么会一样?你们跟着爸爸会吃苦的,和妈妈在一起才能过好日子。”郝枢启可不要儿子在成长期间一天到晚面对讨债鬼。
“妈咪说她没拿爸爸半毛钱,这一去也是要吃苦的。”韫然解释。
“啊?”郝枢启被水如新气昏了。如果她是打算离开他去吃苦的,那他们离婚做什么?没有意义嘛!
“而且我们要留下来看着爸爸别让其他坏女人抢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小韫霆更在父亲的心伤上洒下一把盐。
“水如新——”郝枢启握紧拳头,突然好想……好想揍人去。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气死他了!“你就别给我找着,否则我绝对要你好看!
ZZZZZZ
至于水如新,她最后到底有没有被找到?
郝枢启想找她大概很难了。
她离家的第一天就在路旁遇见了一对饿晕过去的母女,时黄意与时心紫。时黄意刚逢丧偶,亲戚又觊觎其夫留下来的庞大遗产,使计赶她们母女出家门;她们在身无分文、又贫病交加的情况下,叫水如新给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