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只教你一个人担?”她哀伤欲绝地抱紧他。
他摇摇头,不以为仇恨影响的只他一人,崔羽、崔傲、痛失女儿的白先令……大家的苦并不比他轻;只是个人发泄的方法有所不同。
他选择弥补,而他们则决定了去伤害。
“葵,听话,带着小弟离开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你,我爱你啊——”怎么舍得下?他对她那么好,这辈子就他最怜惜她了,她好爱好爱他的……
“你不懂吗?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它一定会再发生的,我不要你受伤害啊!”再有下一次,他怕自己会发起疯来直接杀了崔羽和崔傲。
“离开你就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了!”她螓首猛摇着,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襟。
“那小弟呢?你不怕连累他?他是你弟弟,你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呢!”
她悚然一惊。对,还有小弟,她忘了,她那可怜的弟弟才刚逃过一劫,能把他牵扯进来吗?即使她自己不怕,但小弟是无辜的啊!
“葵,带着你弟弟走,算我求你。”轻抚着她苍白的娇颜,想象只她的离去,他的心正一寸寸地死去了。
“胤风、胤风……”她是不能连累弟弟,可是……她的人就算走了,她的心也会永远留在他身边,而那样活着的她,又与行尸走肉何异?
崔胤风轻推开她,帮她收拾好行李。
“我会在你户头里存入一笔钱,从今以后,你别再那么辛苦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小弟;也别跟我联络,免得被找到。”
她咬着唇,双眼通红地接过他收拾好的行李。
“保重。”他在她唇上,印下最后的一吻。
她闭上眼,泪如泉涌。
他们的唇一样冰、心一样的痛,如槁木的脸庞憔悴不堪。
“你知道吗?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丢下这句话,她僵硬的身影离开了这间曾充满幸福,如今却只余无限悔恨的屋子。
他浑身一颤,不要她这般辛苦的。可是……初尝情滋味的心也懂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人生,自她离开的这一刻起,也跟着结束了!决定是对、是错?或许只能留待盖棺论定那一日,才能知道。
第九章
一年后——
如今,崔胤风二十六岁了。
一般这年岁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样子?
白先令看着眼前两位,他亲爱的外孙,崔羽和崔傲。他们比崔胤风大了些,今年三十。但那狂肆的态度、意气风发的脸庞却从未教岁月欺凌过。
反观崔胤风,他沉稳、冷静的气势,甚至比年届七旬的自己更胜一筹。
二十六年的岁月,已在他发间刷上了淡淡的几许白丝,常年的蹙眉令他的眉心正中间划下一道深沟。当他跟崔傲、崔羽并立在一起,说他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没人敢怀疑。
是的,一年的时间,将那沉默冷静的年轻人,完全变了一个样。
在这个阶段里,他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好象故意在耗损自己的生命般,无怨无悔地为公司付出全部。
昔日因白先令一时出错,给白氏企业造成的伤害,早在崔胤风的卖命下全数抚平了。
包有甚者,他用一年的时间开发了拉丁美洲、东南亚、大陆三处海外市场,而且每一处都正在回收成本,赚钱是指日可待的事。
白氏企业在他的领导下,宛如展翅的大鹏直飞冲天。
而他那种拼命三郎的工作态度,连白先令看了都……不禁心折!
“喂,你们两个,快点决定一下,谁愿意接下这总裁的位子?”他老了,想退休了,如果崔羽和崔傲有心经营公司,他很高兴;否则……基于补偿与惜才的心理,他想把这位子送给另一个人,一个完全没有白家血统的人。
“少来了,外公!”崔傲不耐地挥挥手。“我才没兴趣。”
崔羽赶紧补上一句。“我也不要。”
白先令最后的视线转向立在最角落的崔胤风。这一年来,他一直看着、观察着他;平心而论,不记旧仇的话,整个白氏企业也只有崔胤风有资格接位。
他聪明、有才华、正直、冷静,几乎是无懈可击。
“崔胤风……”
“这是白氏的机密,我不方便参与。”崔胤风的态度不卑不亢,仿佛他不是在推却,只是淡淡地说出事实。
“改成‘崔氏’就与你有关了,如何?”崔傲打趣地拦住他欲离去的脚步。
崔胤风神色未变半分,漆黑的眸笔直地望着崔傲。
那黑瞳里是空洞的、岑寂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反应,只显示出他的心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崔傲的气势竟为之所夺,不堪自在地收回了拦他的手。
崔胤风沉稳的步伐继续往前迈。
“等一下。”白先令喝住他。
“总裁。”他停住脚步,机械般地听令转身。
白先令咽口唾沫,在他的眼前感到压力。
“我是说……你一年没休假了,要不要休个长假去哪儿玩一玩?”
“不用。”他僵硬地点个头,再度转身离去。这回真的走了,没再停步。
崔羽用力踢了下地毯。“这小子是故意的,他要让我们愧疚。”她的声音里有鼻音。
他们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年,崔胤风真的会死。
“该死,他就不能跟正常人一样,闹闹脾气吗?”崔傲愤怒一跺脚。
白先令长叹口气,崔胤风如果是一般人,白氏早倒了。
他相信,深入白氏企业经营层这些日子,崔胤风必定早看出当年他会犯下那个致命的错误,全是因为恨他、想要除掉他,但却偷鸡不着蚀把米,还差点把整间公司都陪上去。
可是崔胤风一直没抱怨半句,一样执着地为公司付出。就是这副专注让人心怜吧!
这一刻,白先令真的不想要他死,再不想了。“那个女孩子,就是他很喜欢的那一个啊?”这世上,若说还有谁能救崔胤风一命,或许只有她了。
“外公说的是向日葵吗?”崔羽一掌击在办公桌上。“早派人找遍了,不知躲哪儿去了,翻遍台湾也找不到。”
“会不会出国了?”
“世界这么大,怎么找?”崔傲不满地吼道。
崔胤风太死板了,当年,他们欺负向日葵,或许有那么一点恶意存在;但兄弟这么多年,他难道一点儿都不明白,不管他们再怎么玩,也不可能弄出人命的嘛,尤其那人还是他的最爱!
他们只是喜欢玩而已,况且这还是母命难违呢!
“我认输了。”崔羽垮下双肩。崔胤风反样的这一年,他们谁也没有兴致玩,简直快无聊毙了!
白先令与崔傲对望一眼,他们同样没辙。
而唯一能解开这一连串死结的关键人物——向日葵,她到底在哪里?
***
澎湖,一处仅居住十余户人家的小渔村里。
在一间低矮的平房下,有一个少女正在晒鱼干。鱼臭腥味溢满了屋子,少女没戴口罩,眉头也不曾皱过半下。
她的脸庞在阳光的洗礼下,晒出一层淡淡的麦芽色;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坚毅不屈的固执潜藏在底下,而忧郁则将它们包裹了起来。
在小路的另一边,一个精壮的少年,正满扬着喜悦跑过来。
“姐,我回来了。”少女抬起头来,对他露出温婉的一笑。
“我买了阳春面,放在厨房里,你快去吃吧!”她就是向日葵,自信手艺不输饭店大厨,也经营过餐饮业长达十余年。
但,从一年前开始,她就不再亲手做东西了。
知心人已失,再下厨房又有何意?
“姐,你……”少年看着她含忧的侧脸,曾经是那样活力四射的女子,如今却……枯萎宛如一朵干燥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