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敛去,她缓步走到他身旁,微弯子,单手拂开垂落在他脸上的发,睇着他布满污泥和血迹的脸;只见他眉头深锁,紧抿的唇干裂到淌出血水。
“这位兄弟。”原想要拍拍他的脸,见他气色不佳,她连忙找了个看似完好无事的地方轻拍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从她的左侧劈来,她下意识往他的胸口一拍。
“啊……”手中的长剑月兑手飞去,躺在地上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冷汗不断地自额际滑落。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伤你,谁教你打算出手伤我……我是来帮你的,你尽避放宽心吧。”她喃喃自语。瞇起的水眸直瞅着他几乎无一处安好的身躯,眉头不由得蹙紧。
她自然清楚战火无情,只是如此近距离瞧见濒死之人,还是头一回;见他身上大小伤口密布,更有一枝箭射穿他左边的肩头……这人能救吗?
“真是对不住……”韦不群勉力地张开眼,粗嗄地低喘着。“兄弟你打得好,要不然我真要亲手杀了我的救命恩人了……呃,不,杀了你之后,就没人救我,我照样得要死在这里了……”
她敛眼瞅了自个儿胸前,猛然想起自已现下是一身男装,无怪乎他会称她一声兄弟了……也好,省得惹出更多麻烦。
“你要我怎么帮你?”她低问。
“能给我水吗?”
“当然能。”她取出羊皮水壶,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他喝下一口水;他身上皆是伤,也不知道碰不碰得,要是一个不小心又扯疼了伤口……“兄弟,不知到你介不介意我喂你?”
“成……成,什么都成,先给我水喝吧……”他快要渴死了,再不给他水喝,他肯定要死给他看了。
“那……”送佛送上西天啰!
她仰头饮了一口,缓缓地俯身,双手抵在他的头两侧,温润的唇缓缓贴上,只觉得他的唇彷若是利刃似的,几乎快要割破她的唇。
罢了,先喂水吧,让他的唇软些,也不会这般疼了。
“咳咳……”他突然重咳两声,贪婪地吸上两口气,依旧稳不住呛在喉头上的水,再咳个两声,胸口剧烈起伏着,疼得他锁眉不语。
“对不住,是不是我喂得太多了?”她忙将其余的水吐到一旁。
他乏力地张开眼,那双眸子几乎快要对不上焦距。“不,都怪我……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再喂一回?”他舌忝了舌忝唇,觉得舌头教唇瓣给割得好疼。
他已经有多久没沾上水了?不,该是问,他已经有多久没见着人了?真以为他就要死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了,没想到老天怜他,居然还派了人路过此地,甚至还拔刀相助,简直是老天有眼……呃,不,是天官赐福……算了,他头昏得很,怎样都好!
“好,你等等。”她连忙又喝上一口,如法炮制地贴近他的唇瓣喂他……
嗯……这是什么感觉?
她疑惑地睇着身下的男人,见他微瞇着眼,让她突然发觉他有着一双异常漂亮的桃花眼……若是洗净一脸脏污,可以想见他定是长相不俗,身段也颀长,配上一身威武军装,可以想见他会是个不怒则威的大将军。
毕竟方才他挥剑而来的当头,她可没错过他突地张眼,沉潜在他眸底的那股骇人杀气。
不对,她在想什么?而且她明明觉得有些古怪……
她在喂水啊,而他、他的舌……
她猛地以双手撑起,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不敢相信身下的“登徒子”已命在旦夕,竟还有余力调戏她。
“兄……兄弟?”他毫不满足地舌忝吮着唇上残留的水滴。“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水?我……好渴。”
她瞇起眼,不禁有些疑惑是不是自个儿反应过度了。
他的唇干到裂开,大抵已有一段时日未进水,会急着想要讨水喝,甚至以舌抵着她的唇,好似都颇为合理……
思忖了一下,她才又呷了一口水注入他的嘴中,如此再三重复个数回。
饼了半晌,他满足地舌忝了舌忝唇,唇角勾起疲惫的笑意,依旧哑声地说:
“兄弟,你应该是中原人士吧。”
“嗯。”她状似随意地应声,动手褪去他身上的盔甲,检视着他的伤口……唉,真狠!几乎都快要见骨了,下手的人根本是要他的命吧……若是再把他丢在这里不管,想必不消几日,他定会命丧于此。
“不知道如何称呼兄弟?”
“我姓晁,你唤我一声观之吧!”
“观之?”他反复念了几遍,咧起大大的笑,“在下韦不群,先在此谢过观之兄弟的救命之恩,倘若在下能回到京城,定要报答兄弟你的救命之恩。”
言下之意,是要她送他回京城?
晁观之微挑起细眉,唇上噙着淡然适意的笑。
“不过,在那之前,可不可以请观之兄弟再给在下一些水喝?”他摆出讨好的笑,一脸贪婪。
她不禁有些好笑地睇着他,他的伤明明很重,可怎么瞧他都像是个没事人的样子?
莫怪他会有命等着她打这里经过……是他福大命大,连老天眷顾他。
晁观之又呷了一口水,贴上他的唇,甫要注水,却感觉他的舌竟又造次地舌忝上她的唇……她注得可不慢,他未免太急了些?
方要打住动作,晁观之却感觉后脑勺有股气力硬将她压下,而他的舌竟荒唐地窜入她的口中,不知道是追缠着她的舌,还是她口中的水。
但不管究竟如何,他都不该这样做……砰的一声,他双眼一闭,双手一摊,晕了过去。
晁观之忙退了几步,瞇眼瞪着他好一会儿,随即又仰天苦笑。
这人……要她怎么救他?她怎么抬得动他这大汉?
方圆十里内,绝不会有人出现的,就算有人,也不见得是帮手,说不准是讨命的杀手……唉!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难题。
第一章
京城──
暑气渐消的京城里,人潮熙来攘往,茶楼酒肆的生意好到座无虚席,就见人都排到隔壁街巷里头。
然而人龙排得最长的,莫属于城东罗生街尾的醉吟楼。
醉吟楼在两年前开张,原本是已有数十年历史的明园,但因先前的主子奢华成性,落得坐吃山空的窘态,逼得不得不变卖祖产,就连这安身的园子也都给卖了,这才教刚到京城定居的晁家人给买下。
明园占地颇大,园里数座楼台衔接,造景相当新颖特别,就连拱桥和假山都显得别出心裁;而先前买下这块地的人,也刻意将园林设于湖的周围,并在旁种上几棵垂柳,事隔数十年后,这垂柳如荫,在湖畔连成一片诗意。
不过,在几代主子败落之后,园景早已呈半废墟状态。
晁家人买下明园之后,以中间的小湖为界,教人盖上数丈高的围墙区分为前后院;后园是自家院落,而前园则辟为酒楼营生。
只见前院楼台,三层十二角、飞檐画栋,前后各有着三座楼台,其阁道曲径通幽,凿石架空,丹刻翚飞,雕栏玉砌……后头的大片竹林里更有数座亭子坐落其间,更显雅致。
然而,要京城百姓闻风而至,甚至大排长龙的主要原由,可不只是因为醉吟楼的园景特殊,更不只是因为醉吟楼里的美食佳肴,至少有一半是冲着老板而来。
为何?
难不成是这老板长得俊美无俦?还是这老板能言善道,舌粲莲花?
当然不是。
是因为老板晁观之与京城炙手可热的都指挥使韦不群交情相当的好。听说,韦不群只要一得空暇,便往这里钻,遂引得不少百姓为了一睹其风采而来;当然,还有一小部分的人,是为了打探晁观之的性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