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见了?”她不由得一愣。“你瞧见了还不帮我?”
“我帮了啊!我哪知道他会那般……混蛋,我下回若是撞见他,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她先是一楞,而后一肚子火,但听他这么一说,火气又渐消。
他说得这般义愤填膺,好似真的恼极了那混蛋轻薄她,压根儿不是怕对爹难以交代……算了!看在这点上,她就大方地原谅他吧。
至于那个老家伙……她自然有法子可以整治他。
“我要同我爹说。”她作势要推开他。
“妳……”
“我要同我爹说你欺负我。”嘿嘿,难得可以捉到他的辫子,若不好生对付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三小姐……”他不由得咬牙道:“是我的无心之过,你……”
“那得要瞧我的心情了。”呵呵,真是过瘾哪,居然可以逼他低头,往后他可以由着她玩了。
第八章
晌午过后,城里的人一派优闲。
茶馆、酒楼里满是饮茶呷酒的人,有的是在谈生意、做买卖,有的只是纯粹偷得浮生半日闲,到此活动筋骨罢了。
可也有些人是存心耗在这儿不动。
满悦茶馆里人满为患,并不是偷闲的人多,更不是谈生意的人多,而是傅家三千金包下二楼,于是底下一楼的大众堂全都挤满人,然而可坐下数十个人的二楼雅阁,却只有傅家三千金和阮弃悠。
只见傅摇扁挑了间临街的雅阁,优闲地呷了一口茶,随即又啃了一口核枣甜酥,潋滟的水眸直睇着窗台外头。坐在这里可以直接眺望着远方湖景,更可以瞧见临湖的杏林遮天、柳絮纷飞,窗外纷红艳绿的花叶,仿若红波逐绿流一般,快要淹没整座杭州城,美得教人心醉。
然而,坐在一旁的阮弃悠却没半点雅兴欣赏窗外这片美景,他眉头深锁地睇着不知道要胡闹到何时的她。
他成了阶下囚了,只因那一日的事,他有把柄落在她手中,逼得他不得不听命于她。
敝就怪那一日,他没事先想清楚,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她这大小姐要上哪儿便上哪儿,想怎么着便怎么着,而且他还得依命伴在她身旁,陪她逛遍整座杭州城。
举凡茶馆、酒楼、赌坊、戏台、市集……大抵上都有他们跑过的足迹。
她大小姐玩得可尽兴了,把所有差事都拋到一边,压根儿忘了身为布坊掌柜的使命,而他也赔上自个儿的时间,几天下来,无所事事的他闲得几乎快要发狂。
就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何时才肯回布坊,就算她不干活儿,他也不会有意见,只希望她能放他回去。
他的大好前程,可不想毁在她手里。
这几年来,他忍辱负重,讨尽众人欢心,并获得老爷的赏识和信任,这可不是为了陪她到处游山玩水的。
“三小姐,时候不早了。”他淡淡说道。
余晖斜照,他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是吗?”她笑得恶劣地睇着他,见他一脸为难却又不便发作,心里乐得很。
呵呵,可以这般差使他,教他乖乖坐在一旁,可真不是普通的过瘾啊!
早知道只要这么做,便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那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该这么做了。
“夕阳已经西落了。”他没好气地提醒她。
她的眼一直盯着外头,瞧着天际泛起几抹仿若快要烧红天的霞光,难道她会不知道已经黄昏了?可千万别同他说,她直盯着外头发楞,满脑子是想着接下来该要怎么整治他。
“我知道,我就是在等这一刻。”她笑嘻嘻地道,指着窗外。“你瞧,这霞光满天,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他敛下阴沉的黑眸直瞅着她,仿若眼前的她比外头的彩霞更加吸引他。
绝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倘若不想个法子,他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杭州,倘若不做好本分,要老爷怎么将他留在杭州?杭州才是傅家的大本营,如果想要接掌其它分铺,就得先掌握这儿才成……只是,他都已经回来个把月了,依旧不知道老爷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将他召了回来。
“你在发什么楞?”
听着她带笑的嗓音,他不由得挑眉睇着她。“不发楞,要我做什么?”啐!他生来是贱命,可不似她可以天天偷闲,四处赏风景、赏晚霞。
“我要你看彩霞啊。”她指着外头,不满极了。
“彩霞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一个粗人,不是什么文人骚客,没办法对着一片天咏诗作赋。”倘若问他见着头上的一片天,能织出什么花样的布匹来,他倒还愿意动脑想想。
“你这人……”她不禁翻了翻白眼。“难道你压根儿都不想忙里偷闲,四处走走看看?看湖景也成,到赌坊赌两把也成,或是听戏曲也成。”
“我没兴致。”
“看来,你对于不能生财致富的人事物是没半点兴致的。”难怪他不会对她笑了,是不?
爹掌握他的生杀大权,姐姐们则可以从旁帮他一把,上门来的客人可以算是他的衣食父母,然而同他谈大宗生意的对象,就是他的过路财神了,而她……哼哼,什么都不是!
“可不是吗?”他没有反驳。
“啐!”他还真敢说哩,当着她的面,他居然不回避,真不知是他性直,还是打从心底不把她看在眼里;哼!同她一道出游,真是这般乏味无趣吗?
原先还以为他对她的观感已经好多了,谁知一连几天下来,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原点,真是令人生厌!
“早些回去吧,我不过是一名总管,老是天天吃白食,会招人非议的。”
“你说这话分明是……”拐着弯在嘲讽她!
“怎么?”他冷笑睇着她。
“没事。”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岂不是真的着了他的道,真认为自个儿是个只会吃白食的废人?
走就走!他若无心陪她一道赏霞,尽避天上的霞光四射,她都无心再欣赏了。
扁起嘴,傅摇扁微恼地站起身子,然而才踩出第一步,便教地上的毡子给绊倒,眼看快要倒向窗台……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有力的劲道硬是将她搂进热呼呼的怀里,埋得她的粉脸发烫,却又依恋得紧。
只见阮弃悠不掩担忧地睇着她。“你没事吧?没弄伤哪儿吧?”
她眨了眨眼,心儿漏跳数拍,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不由得一软。
见状,阮弃悠抓住她的力道更加有力地将她往怀里带。
“怎么了?”
耳边传来他忧心的问话,尽避依旧晕得很,心头却狂颤不已,她忍不住贝起笑。
这是发自内心的关心,这总骗不了人吧?
这儿只有她和他,他犯不着在她面前作戏吧?要作戏也得在人前,在这儿他大可转头便走,压根儿不需要管她的死活……那日她落湖,他也是二话不说地跳进湖里……
照这情况看来,他应该不讨厌她才对啊,为何他偏偏要这般淡漠地待她?而她,又为何这般在意他的淡漠?
嗯……仔细想想,她好似不是从现下才开始在意的,好似在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就开始在意了,只是她不愿去想罢了……
为何不愿想?难不成后头有什么教她不愿面对的事?
“你好些了没?”
阮弃悠微微将她推开一些,睇着她红扑扑的脸,不由得伸出大掌搁在她的额上。
“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再差大夫过府诊治?”
听见他难得温柔的嗓音,她直瞅着他,瞅得有几分失神。自她有印象以来,他便已在府里,换言之,他可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但这十几年里,现下是他头一回待她这般温柔,说起话来如此轻声细语,搂住她腰肢的力道甚强,却压根儿没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