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笑?”躺在软榻上头的人突地低嗄喊道。
“二少爷,要洗脸更衣了吗?”怀笑守在软榻边,自然微勾的唇角仿若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
躺在软榻上的司马沐熏缓缓起身,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睇着她。“什么时候了?”
“五更天了。”怀笑走向他,将沾湿的手巾复上他的脸,以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按着,再轻轻拭净。
必恭必敬地欠了欠身,她随即走向紫檀柜,替他取出一件月牙白的衣裳再配以雪蓝背子、墨黑精绣宽口裤、嵌玉银珠革带、金锁绶环、深蓝缎子锦荷、金黑头靴,然后手脚俐落地替他备好一身行头。
“二少爷,今儿个一早便见些许日光,怀笑猜今儿个的天气定会比昨儿个热些,遂只替你备了件背子。”
司马沐熏一如平常站直了身子,一头黑发如瀑倾落,由着她俐落地替他褪去中衣,再换上她特地为他挑选的衣衫。
“二少爷,今儿个王师傅要来,我要他替下人做两件新衫,不知道成不成?”
“成。”司马沐熏微敛下长睫,由着她把一身行头往他身上披挂。
“二少爷,要不要我让王师傅也替你裁两件新衫?”她又问,双手则忙着替他系上革带。
“你拿主意吧。”
“那么……是要丝好,还是缎好?”她又问着。
“丝。”他一如往常般简洁扼要。
顿了顿,替他穿上了背子,再替他套上靴子。“那……要不要替素娘和绛仙也换两套新衫呢?”
绛仙和素娘一位是去年迎进的侧室,一位是年前才迎进的小妾,她则为正室,统管司马府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更是得要照料二少爷的生活起居。
“你拿主意吧。”敛下眼,他走到梳妆台前。
“那……要不要替其他两位少爷也备些新衫?”她跟在司马沐熏身后,拿起桌上的月牙梳,梳着他的长发,看着镜中他那张严谨的俊颜。
“大少爷有长乐管着,不劳你费心;至于三少爷,他在外头有一干女眷伺候着,你就甭管他了。”司马沐熏深邃迷人的黑眸睇着镜中的她。“倒是你,府中大小全教你给问尽了,你没打算要替自己裁制新衫?”
怀笑闻言,笑弯了眼。“怀笑的新衫多得是,不必再添置了。”
看着镜中的她,见她一身朴素,连头上的金步摇都还是他们甫成亲时的那一支。
“你不须同我客气。”他淡道。
“怀笑没同二少爷客气。”见他脸色一沉,她不禁也跟着瑟缩起来。
她说错话了吗?可是府里的人口众多,当然是能省则省,况且她的新衫确实不少,哪里还需要再添购新衣?
“是吗?”司马沐熏暗暗思忖着。
要同她说一声吗?好歹她也是他的正室,应该同她说一声才是。
怀笑见他不语,立即加快速度把他的发绾好,掇上穗结,戴上玉冠。
“二少爷,你要在哪儿用早膳?”
他回身睇着她。“在这儿即可。”
“我去同厨房说一声。”
“等等,差其他人去,我有话要同你说。”见她转身便要走,他忙拉住她。“你先坐下。”
怀笑惊诧地睐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乖乖地在他身旁的凳子坐下。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她的手微微颤动着,不是因为他突来的举动,而是因为当他这么主动近她时,通常都会发生她所不乐见的事……记得去年是如此,年前也是如此。
“我在想……”司马沐熏缓缓抬起眼,见她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禁有些难以启齿。
大丈夫纳妾乃是天经地义,况且他有妻有妾,膝下却无一子,想要再纳妾,一点也不为过。
“二少爷?”她小声地问。
看来……她真是猜对了。
“我要纳妾。”他顿了顿,不再隐瞒。
怀笑闻言,嘴角微弯,轻勾起一抹苦笑。既是二少爷想要纳妾,她又能如何?
成婚两年,也纳了两名妾,但却始终传不出喜讯,二少爷会想要纳妾,乃是天经地义,她说不得什么,若真要怪,也得要怪她自个儿的肚皮不争气。
“是城南柳府千金。”见她不答话,司马沐熏倒也不以为意。
“日子订了吗?”她笑问道。
她的心如刀剐,心如箭穿,但一而再,再而三,心里的痛仿佛也不若头一次那般剧烈,只是觉得无奈,但……只要二少爷好,只要二少爷开心,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还没,过两天要差媒人上门提亲。”
“那今儿个王师傅来,我可得要叫他先把时闲空下来,替你再裁件喜服,也要替柳府千金添购一些衣物……”她不理会心中的痛楚,努力地把心思放到府里头。“绛仙在琴阁,素娘在秋楼,那么……”
“后院不是还有座院落?”他提醒着。
“那我得赶紧差人将那里打扫干净才成。”她伸手算着还有多少日子可供整理。“那座院落就提为柳苑吧,不知道二少爷意下如何?”
“你决定吧。”见她温顺地接受,甚至还思忖要如何安置柳府千金,他是该要开心她的贴心,还是要无奈她的逆来顺受?
虽说大丈夫娶妻纳妾乃是天经地义,但他知晓一般女子皆不爱丈夫纳妾,如他娘亲便是如此,打小在司马府长大的怀笑,怎么可能没染上娘一丝一毫的霸气?
她该是会在意的,但打从他头一次纳妾,她便没有反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至今依旧不变。
或许该说,她压根儿不爱他,倘若她若娘亲那般深爱着爹,又岂会容许他纳妾?
也罢,横竖他对她亦未动情,只是总想着她若是能够爱他的话,说不准他也会因此而多加疼惜她,也让他可以得到一份慰藉,然而……唉,也许这样也好,他也可以落得轻松。
“嗯,我去差人准备早膳。”怀笑抿嘴笑着,欠了欠身随即外去。
她走得有点急,甚至变成了小碎步,直到跑到了水榭外的拱桥,倚在桥墩边,睇着河中的倒影,再赶紧拍着自己的脸颊。
“不能掉泪,不能让二少爷见着了泪,不能让二少知晓我不要他再纳妾……”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丈夫纳妾?肯定身不由己,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也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
晌午,怀笑坐在水榭外头的凉亭发愣,一双潋滟剔亮的大眼直睇着远方,魂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怀笑,你在想什么?”
“咦?”怀笑若然回神,惊诧眼前多了一个人。“长乐?你什么时候来的?”
“快要半刻钟了,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长乐噙着笑,探手取来她面前的茶。“怎么了?我看你失神得很。”
怀笑欲盖弥彰地笑着。“没事……”
“是吗?你是打算要骗谁?”长乐噙着笑,双眼直睇着她无神的大眼。
她不禁摇头苦笑。“我还是瞒不过你。”可不是吗?已故的老爷总说她老实,眸里总是骗不了人。
“你自然是瞒不过我,我跟随在二少爷身边习商也好一段时日了,外头的那些嘴脸看得多了,倘若我连你都看不穿,凭什么管事?”
“这倒是。”她扭绞着手中的手绢。
“怎么了?还不说?”
“没什么事,只是二少爷又要纳妾了,我得要替他打点府里的事、得差人打扫院落、得添购些新家具、得准备一些下人伺候新妾、得……”她顿了顿,苦笑一声,“很多事要忙呢,我有点累了,所以才到亭里歇半刻。”
“二少爷又要纳妾了?”长乐微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