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儿,既然是在这儿,我在唤你,你是不是要回我两声呀?害我像个无头苍蝇似地找人……”君不二口中抱怨着,抹了抹额际的汗,一坐到她的对面去。
毕招金傻愣愣地看着他,微启的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她该要骂他居然如此大胆地要她这个主子等他,然而她却因为他的乍然出现而有些闪神。
“怎么了?”他眨了眨眼望向她,原本以为她要不是给他一顿臭骂,就是会对他一阵冷潮热讽,怎么她却半句话也没说?难不成是他去得太久,露出破绽了?“哇,干粮耶!有我的分吗?”
他努力地扯出笑容,试探着她是不是得知他方才是利用时间跑回城里,把他身上仅剩的两文钱拿给那对父子了。
她应该不知道才是,毕竟他方才是卯足全力奔跑的,虽说浪费了一点时间听那对父子说她的坏话,可是应该还是没有耽搁太久才是,毕竟他们已经收了两处的帐,也该停下来用午膳,顺便休息一下了。
“你怎么满头汗?你是上哪儿去了?”她不动声色地将心底不知道打何处冒起的惊喜按下,双眸直盯着他。
天寒地冻的,他怎会无端冒出了一身汗?
“没有,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小解,只好一直往下走,而这路又不怎么好走,下头又积了一点点的雪,我走起路来惊险万分,自当步步为营,所以会出一身汗是再自然不过的。”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不过,同那对父子谈过话之后,他也算是知道了一点点的内幕,也猜到她为何如此狠心地见死不救了。
而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她的性子为何会恁地古怪,对下人又为何会恁地刻薄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寡,这么一来,倒也可以让他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能够得到她的欢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花了仅有的两文钱,他当然希望可以打听出一些消息。
“是吗?”她虚应道。
她并不是真想知道他为何会出了一身汗,不过是想要找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省得他发现她的异状。
“那这于粮……-”见她没再追问,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于粮。
虽然看起来不是挺好吃的,可他没用早膳,方才又跑了一段路来回,现下肚子可是饿得慌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满足他向来不挑剔的胃口——昨儿晚上的包子不算。
毕招金横了他一眼,随即将于粮收进包袱里。“上路了。”
“嘎?我……”不会吧?他原本还满同情她的,她怎么还是死性不改的?
“你让本小姐等了这么久,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我们不能伴下去了。”她把东西收拾好,瞬即走出亭外。
岩不二不禁傻眼。“我……肚子好饿耶……”
听说她从小受尽欺凌,听说她以前倍受冷落,今儿个的性子才会恁地阴晴不定,可性子怪不打紧,总该有个底限吧?
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了耶!
第七章
“罗老爹,不能说是我这晚辈要欺负你老人家,而是你欠的银两已从年初拖到现在快人冬了啊!”
君不二微拧起眉,抬眼睐着她清冷、不带情感的粉脸。
一路上收了七八笔帐,他才惊诧原毕府的产业并不只有租放的田地,还有绣庄、木材、织户等等,而这些居然都靠一位姑娘家打理……他是不是该夸赞她能干呢?
然而面对她强悍而不通人情的作法,他实在是不知道自个儿到底该不该插手。
是希望她可以和言悦色些,别咄咄逼人,可现下他正盼能赢得她的欢心,若是他开口劝说的话,说不准就变成下一个箭靶了。
到底要不要开口呢?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逼迫一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吗?
“大当家,实在是今年的雨水不足,又加上冷得早……”叹了一口气,老翁才又缓缓地道:“别说要缴给大当家的银两凑不出来,就连今儿个一家老小要怎么过冬都不知道哩!”
“那不干我的事,我只管收帐。”她冷道。
这收帐的事原本不会落在她身上,可近来三妹忙着处理绣庄和织户的事,才会让这坏差事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君不二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了。
他是真的不想管,不希望她又开口骂他或更厌恶他,可他瞧这老翁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看也知道他不是装穷,没道理还要硬逼他吧?
“那么你倒是觉得这话该怎么说呢?”她冷冷地看向他。
这狗奴才到底是怎么着?
难道他会不知道当主子在说话时,他只要在一旁答腔便可,要不乖乖地杵在一旁等候也成,哪里轮得到他发话了?
像他这般不听主子命令的狗奴才要是留在毕府,可真要带坏那一干婢女了。
“小的……觉得……”她这么凶,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早就知道不该替自个儿惹麻烦,且一定又会弄得她不悦,可麻烦都已经惹上了,现下想要赖,大概也赖不掉了吧?
“说啊!本小姐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她双手抱胸等他回话。
说吧!多说一点,好让她可以趁此机会将他赶走,省得她烦心。
啧!真不知道先前在亭子里见着他时,自个儿为何会恁地惊喜;把他这种不受教的人留在身边,只是替自个儿增添麻烦罢了。
“那个……”他岂不是在自找死路来着?“小的认为……”
他可不可以不要说了?倘若他真把心底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她铁定会气得当场要他滚,这点他倒有十成十的把握。
“说!”毕招金盛气凌人地喝道。
她心想,与其留着让她心烦以致打乱了她的生活,她倒宁可快刀斩乱麻,彻底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小的能不能替这老爹缴了税款?”他咬牙决定。
要想不惹她生气,也不让她逮着机会赶他走,又要能够替老翁解决问题,他似乎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你说什么?”毕招金瞠目结舌。
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他自个儿已经可怜地做奴才讨生活了,居然还要替人家还债?这是哪一门子道理?她实在弄不懂。
“哎呀!大小姐,咱们借一步说话,别在这儿大声嚷嚷,吓着老人家可就不好了。”搔了搔头,见老翁也瞪大眼望着他,他只好报以傻笑,而后再轻拉着毕招金的手走到门外。
“放肆广毕招金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大放肆了,君不二!”
这男人怎会恁地大胆,居然一把就握住她的手!
毕招金微恼地以另一只手按住才让他擒住的地方,感觉那发烫的热度仿佛在她心底烫出了一个窟窿般的教她难受。
“我……”好嘛!是他不对嘛,难道触碰到她的手都能惹她发火?那一日她的手在他身上模来模去,他都没吭上半句话,大方得很,怎么她却恁地小气?“大小姐,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别逼死了这老爹。”
“我逼死他?”她一双寒目瞪视着他,有如鹰眼般凌厉。“我哪里逼死他来着?他租了毕府的田地,我依约前来收取胞种租税,这也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能不能等他把话说完,要气再气?
“要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瞧这老翁家徒四壁,大概也猜得着他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而且今年的农牧确实不佳,硬要收他租税,实在是强人所难。大小姐何不乘机做个人情给老翁呢?要不你硬是要同他收取,他也没得给,是不?”乖,听话嘛!他现下可是在说道理给她听呢!“可若是你让他先欠下,待明年再同他收取,如此一来,这京城里的街坊们会说,毕府的当家不同以往,不若原本毕员外那般恶劣不近人情,又不懂得造福乡里,这不也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