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风雅作乐之地,不管是在厢房中,还是中央的厅堂里,皆有舞伶曲倌作陪,无论是要吟诗作对、唱曲扬舞,自有应对,而到此享乐的客倌们,则可以在这些地方来去自如。
但唯有东厢和后院是进不得的。
后院是曲倌舞伶的住所,而东厢则只有某些特定人物才能入内。
衣大娘快步地从中央厅堂往东厢的沉云厢走,一个纵身跃上楼阁,见里头的灯火摇曳,相信人还未走,可里头传来的低嗄声,听来却不像是白时阴的声音,不知是她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这说话的人便是莺莺口中的其他人?
“时阴在里头吗?”她站在飞扬的帘帐后轻问道。
虽说少有人知道她身为大内密探的秘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无法预料是否会有弟子将她的身分泄露出去。
“师父!”白时阴惊喊一声,瞬地掀开帘帐出现在她面前。“许久未见,师父还是如往常一般绝艳地教人不敢直视哩。”
衣大娘见状,随即歛下戒备,纤手拂上他晒黑的脸。
“真是辛苦你了。”能够得这替主子分忧解劳,甚至是卖命奔波的侍卫,真是他主子的福气,而她……注定没这福分。
“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白时阴喜孜孜的,一张清秀的俊脸满是笑意。“我这一趟可没空手而回,总算是让我把鬼面神医给带了回来,虽说少爷今儿个在边关,但不碍事,明儿个我就会起程到边关去,少爷的身子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不多停歇个一日?”她倒是心疼他这孩子了,虽说他不过虚减她几岁,可她总是把他当孩子看待。
“不了,拖了一年多,拖不得了。”事情总得有个先后,快些治好少爷的病,了一桩心事,他也才能心安呀。
“师父,到里头坐一会儿,我介绍几个朋友同你认识,这几个朋友可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哩,倘若不是他们,我就甭想再回长安了。”
白时阴微掀起帘帐,领着她走入厢房内。
“哦?”看来莺莺那丫头,这一回倒是没传错话了。
“师父,这一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是……”
衣大娘轻抿着笑意,缓缓抬眼,突地水眸一瞠,又微眯起来,不敢置信地直盯着那人。
是她眼花了,还是这厢房的烛火太暗,让她错看了?
然而白时阴没察觉她的异状,自顾自的介绍让她更加确定并非她错看,亦不是幻觉,他真的是他。
“夏侯的大师兄,他是……”
“轩辕门门主——轩辕颉。”不等白时阴介绍完,她已断然地把话接上。
真是他!真的是他……难不成今早的恶梦是在告知她,她即将要再遇上这个负心汉……这是哪一门子的孽债啊?
“咦?师父,你怎么会知道?”白时阴错愕不已。
衣大娘挑起唇角冷笑着,潋灩的水眸微微地眯起。
“在广陵一带,轩辕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哩。”要她怎么能不知道这个负心汉?
当初欲娶她为妻时,说什么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得天花乱坠,孰知她才入了轩辕门没多久,他便因为婆婆的一番话而决定纳妾?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她当初怎会瞎眼让他给骗了?
她离开广陵到长安,本以为这一辈子只要她不回广陵,肯定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想不到天不从人愿……
“师父……”是他听错了吗?为何他总觉得师父说起话来,好似有点咬牙切齿来着?而且她看着轩辕颉的眼神……似乎挺怪的,完全不像她自个儿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你不是大师姐吗?”坐在圆桌旁的鬼面神医夏侯泪错愕地道。
“嗄?”白时阴回头瞪着快要被他拐为妻子的夏侯泪。“夏侯,你叫我师父大师姐?”
“师兄,她是大师姐吧!虽说大师姐出阁那年,我的年纪尚小,可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大师姐的模样根本就一点都没变。”夏侯泪转眼盯着轩辕颉,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第2章(2)
轩辕颉盯着站在帘帐前一动也不动的衣蝶恋半晌,深沉的魅眸舍不得移开,只是一迳地看着她。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蝶恋……
从她离开到现下已经十七年了,当年他差所有的手下几乎把整个广陵城都翻了过来,甚至还回黄山去找,但依旧没有她的下落,可现下却阴错阳差地在京城与她相遇。
她还是一样的美,眸底的傲气不改、眉梢的烈性不变,尽避阔别十七年,她却只是静静地睐着他,让他读不出她的思绪。
比起十七年前,现下的她……内歛成熟多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容颜,一张教他深深着迷爱恋的脸、让他可以抛下一身荣华富贵的美颜……然她却一直不知道他爱上的不只是她那一张绝美的脸,还有她那一双似火的眼眸。
那一双柔情似水,却又炽烈如火的眼眸,教他至今仍忘不了她……阔别十七年,才又在这里相遇,难道会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蝶恋……”他低声唤道。
衣蝶恋缓缓地挑高柳眉,迷人的唇角勾得更斜,连水眸都笑弯了。“师弟,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她和他终究还是再见面了。
不过……或许这是她自个儿种下的因,才会得此结果,当初她没想到江湖中极富盛名的鬼面神医便是她师妹,也是爹破例再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十七年过去,她倒是长这么大了,让她一眼认不出来……不过,刚见到轩辕颉,要她怎么注意得了她?
说来说去,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倘若当年无愁那丫头没害修府少爷受伤的话,白时阴也不会去寻鬼面神医,更不会把这个男人给带进无忧阁。
尽避他是上京城,可若不是有前因在先,他也不一定会踏进这里。
真是造孽!
“师弟!”白时阴吓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现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仅听得一头雾水,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倒是得知师父身分的好机会。
没有人知道师父到底是打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师父一身武学是从何学来,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独自扶养女儿长大,甚至一手拉拔大一群无依的孤儿……说不准他可以在这当头得知她的秘密。
他唤师父一声蝶恋……那八成是师父的闺名,既然他可以直接唤师父的闺名,是否代表他们两人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
他该不会是……
“你说错了吧,我是你的……”轩辕颉微蹙眉头想要再解释。
“师弟。”衣蝶恋不慌不忙地应道。“你敢说你不是我的师弟?”
“我……”他是!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让他抬不起头的事,可身为她的师弟却又是不争的事实;但尽避已经十七年未见,他还是她的夫君啊!
“想不到竟是你和泪儿救了时阴,我在此谢过。”她轻声道。
“他既是你的徒弟,那么我和小师妹救他也是应该的,而你……”她非得用如此生疏的口吻同他说话吗?
久别重逢的夫妻相见,不该是这种样子的。
当然,他是不敢冀望她会热泪盈眶,可……至少她不该这么冷漠,彷若他和她之间什么都不是……她至少也该解释解释十七年前她为何会一声不吭的离开吧?
“时阴,你不是说你明儿个便要赶路上边关吗?”衣蝶恋压根儿不睬他,转头迳自问着白时阴。
哼,他又打算要灌她迷汤了吗?
她不小了,哪里还听得进那些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