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现下的她实在没有办法顾全他。
“瓶儿?”
裘瓶静微微一颤,却不敢转头。会是他吗?
她不想再想他,她好累、好烦,不想要他在这当头再来搅乱她的心。
“瓶儿,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坐在池畔?”寻朝敦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她的纤瘦身躯往后带,离开沁冷的池边。
裘瓶静微愕地望着他憔悴的神情,瞅着他初生青髭的下巴、阴暗的眸子里头映着慌乱的神色,心不由得被他揪疼了。怎么了?难道他过得不好吗?要不然他怎会比她更憔悴?
“寻大人……”
她找回涣散的心神,在两人之间拉出了一点距离。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又闯进她的世界里,她好不容易才要将他给忘了,为什么非要在这当头骚扰她不安的心?
“还喊什么大人?我不是说过要你喊我的名吗?”寻朝敦见她刻意地回避他,猛地将她将拥入怀里,仿若要将她嵌入体内似的。“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要你,尽避要我与观府为敌,我也无所谓了!”
或许观仁偲真是说对了,他根本不必在意那些迂腐的教条,规矩是人定出来的,左右为难时,他自然得为了自己的幸福挺身;他要的是她,无论会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行径,他也不在乎。
在这混乱的世道中,何处能够寻得所爱?而何其有幸,在初见第一眼便已种下的情种,要他如何能放弃?他放弃不了也不想放弃。
他不想再故作清高了,不要再为了礼教而放弃所爱,这么强烈的心情为何要无端地埋葬在迂腐的礼教中?
“朝敦,你在说什么?难不成是疯了?”裘瓶静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
他想要带她走?她是个下人,别说她的身份配不上他,她的身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躯了,又如何配得上他?
这一切,二少爷不是都已经告诉他了吗?即使是同情她的话,未免也太过火了。
她是走不了的,只要小姐还在这里,她是绝对不会走的,而且她也走不进寻府的,是不?像她这样的身份,如何进得了官宦之家?
“我爱你,我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你,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给你的,绝对不会亚于观仁偲给你的。”寻朝敦拥紧她,感觉到她的身子愈发纤瘦,与当时和他初见时,相差甚多。
臂仁偲保护不了她,但他可以倾尽一切保护她!即使从此而后再也进不了宫、上不了朝也无所谓;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他抛下所有,至少他是这么认为,只要她愿意跟着他,他便觉得值得。
“我已经嫁作人妇了,我不可能跟着你走。”要她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是多么大的折磨。
她的身份、她的忠心绝对不允许她做这种事,她有自知之明,她绝对不可能寡廉鲜耻地赖着他,更不能坏了他的声望;她是注定孤老一生的,但倘若这是她的命,她又能如何?
“他不会在乎你,他根本不爱你,你为何还要屈就于他?”寻朝敦怒吼了一声,以为她对观仁偲情有独钟,才不愿跟他走。“你清醒一点,他根本不爱你!”
她应该已知道观仁偲不爱她,她还要执意跟在他身边吗?他无法给她幸福,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嘲弄和辱骂,难道她不清楚吗?
“那么你是爱我的?”裘瓶静压根儿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她老早便知道二少爷对小姐情有独钟,他不可能爱她,而她更不可能对他倾心。“倘若你知道我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会这么说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一步步地往池畔移动。
他说他爱她……那不过是同情,而太过泛滥的同情对她而言是另外一种伤害!
“我不懂什么?”寻朝敦气恼地盯着她,见着她一步步地往后退,唯恐她又摔落池里。“倘若我不懂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裘瓶静睇着他,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她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淤塞着,令她提不上气也终解不了,摇摇欲坠的纤弱身子仿若要滑入寒冷彻骨的池子里。
***
要不要说?说了吧!或许把一切都说了,他以后便不会再来找她了,到时候她便可以让心完全平静下来,她也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她……“你已经知道我并非处子之身。“她哽咽地道,眸光早已黯然。
“我不在乎那些事情!”他不想谈论这些问题,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他只在乎往后的日子,以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全都可以忘掉。
“倘若我说我是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出卖身体呢?”泪水凝聚在她的眸里,“不管是在观府还是季府,只要是下人,日子便难过得很,除了总是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还要应付下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在那种残酷的环境里,要想要活下去,不让自己被欺负,身体便成了一种武器……”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两行清泪不断地滑落;她一点也不想再回想那些事情,夫人和小姐也要她一定得把这些事给忘了,然而这些痛岂是这么简单便可以遗忘的?倘若那么容易便可遗忘,又怎会是真正的痛?
她并不愿意为了生活出卖身体,但是正季府的生活却总不能由她为自己作主。到了最后,她总算受不住地杀了那个人,一刀、两刀、三刀……到底杀了多少刀,她也忘了,她只是想着一定要杀了他,否则这一场恶梦永远也不会停止。
“够了,不要再说了!”
寻朝敦大步走向她,俊美的容颜满是酸涩和不舍。
“或许我早该死了,早该杀了那个人之后也一起死。”裘瓶静一步步地往后退,整个身子滑进了池子里头,然而沁入骨髓的冷却掩盖不了她已被撕裂的灵魂。“我为什么还活着?受了这么大的污辱我早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即使她仍活着,然而魂魄早已飞散;这几年来,她一直像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直到她遇见了他……除了夫人和小姐,他是头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她对他有感恩、有憧憬、有希冀、有奢求。因此,才会衍生出多余的情愫。
“你在胡说什么?你给我起来!”
寻朝敦见她纤弱的身子不断地往下落,随即跃入池中,将她载浮载沉的身子捞上水面,打算抱着她回西苑。
“倘若不是夫人和小姐替我掩盖了那些罪,倘若不是夫人和小姐命令我要继续活着,我岂能活到今天?如今,小姐已经不要我了,夫人也已过世了,我想要报答的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还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活着做什么?”尤其当她把一切都告诉他之后,她怎么还有颜面活下去?
裘瓶静的手不断地挣扎,丝毫感觉不到池水彻骨的寒冷。
寻朝敦怒极了,一把揪住了她挣扎的双手,抱着她往池畔走。
“难道你就不能为我活吗?”他吼着,心神俱碎。
可恶,她只记得别人对她的恩情,为什么她就不曾想到他?倘若要讨恩情的话,他也是最有资格的一个!倘若她可以为报他人的恩情而活,为什么她不能为他而活?
“你何必救我,为什么要救我!”她气喘吁吁地挣扎着,却推不开他铜墙似的胸膛,慢慢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一点一滴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我为什么不救你?”
寻朝敦火大地吼着,直冲入房里,将她放置在床榻上,三两下便将她浸湿的衣裳全数月兑下,拿了好几条被子将她紧紧地裹着。“我这么爱你,难不成你要我亲眼看着你死吗?那你倒不如先杀了我算了,何苦这样折磨我?倘若你真爱着观仁偲,倘若你真的不愿意离开这里,我不会勉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