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是好心的人,可现下可不可以放她清静一些,就算她快疼死了,她也希望能够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瞧过大夫了?”石泱漭半信半疑地问道。“大夫可有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木子宸不禁怒瞪他一眼。她都快死了,他还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
“大夫说我只是跌打损伤,休息个几日便可恢复。”这是实话,只是她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大夫所说的药罢了。
“那你为何没有多加休息?”石泱漭的双眉不禁紧蹙着,表情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心疼。
木子宸一听,火焰更盛,蓦地一起身大吼:“我是个小乞儿,若是不出来外头乞讨,哪有银两?没有银两,要我和嬷嬷怎么过活?”
混帐东西,若不是念在他是她的恩公,她铁定要啐个他几句。
“可瞧你年轻气盛的,怎么不找个工作做做?”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石泫纭总算开口。
他并不是对木子宸有成见,只是就事论事,他为何不利用身体做些工作以谋取堡资呢?
“我……”是不是她扮男人扮得太成功了,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她若是可以外出找工作,她又何必当乞儿?还不都是为了嬷嬷,一下说那个不行、这个不行,她只好当个乞儿,免得扰嬷嬷心神。
她这样做,错了吗?
“说不出口,就表示你是一个好逸恶劳的人,永远都等着从天而降的好运。小兄弟,若是少壮不努力,只怕老大徒伤悲。”石泫纭倚老卖老地劝说,只盼那小乞儿能够懂得他话中意义的千分之一即可。
木子宸牙一咬,硬是不让羞愧的泪水滴出。真是无礼的人,他甚至不认识她,怎么凭着一己之见,说这些话伤她?
她木子宸一不偷、二不抢,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需要他这般地挞伐她吗?她不过是个乞儿,莫非现下的法令则是乞儿与罪犯同罪?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当个乞儿?
“泫纭,不得无礼。”石泱漭懂得弟弟的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可那小乞儿却不一定懂。
这些话,是有点伤人的。
石泱漭自腰间取出一锭金子,缓缓放在木子宸的手中。“这锭金子,你千万要收下。”
“这……”木子宸一惊,抬眼瞧着他,才惊觉原来他长得如此的高壮,她甚至不及他的肩。
她犹豫老半天,才嗫嚅道:“不用这么多,只要碎银便够了。”
如果她够骨气的话,她该是潇洒地转身离去才是,可……没有人会嫌银两少的,嬷嬷的病并不是一天两天便会好,而昨日采购回家的物品,也总会有用完的时刻,若她不多挣一点,总会有捉襟见肘的一天。
是呀,为了嬷嬷,她可以忍!
“要‘岁银’?哎呀,小乞儿好大的野心,居然黄金不要,要‘岁银’?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像是玩笑一般,石泫纭极其自然地说出口。
其实,他真的毫无唐突那位小乞儿的意思,只是觉得逗他,挺好玩的。
木子宸一听,满脸羞得通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眸子中盈聚,没收下那锭金子,她转身一个纵身,便迅速地消失在石氏兄弟的眼前。
“大哥,他会功夫?”他这曼妙轻功,可真是吓煞石泫纭了。
“是呀,小心他待会儿回过头杀了你!”石泱漭直瞧着那早已瞧不见他踪影的街道,心中更是一片心疼。
这位才见过两次面的小乞儿,究竟怎么惹了他?
不过,瞧他的步伐还挺矫健的,他的伤该是无大碍吧!
再回头,瞧瞧他唯一的胞弟,不禁有点气恼他打扰了他和小乞儿的相处时光,更气恼他无理的伤人。
“泫纭,你还比不上个小乞儿!”一拂袖,他愤而先行离去。
“大哥,等等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怎知他会这么开不起玩笑!”看着石泱漭越走越远、越走越急,他使尽全力在后头追赶,若赶不上,只怕他再也不用回石府了!
第三章
夕阳西没,桔红色的彩霞在空中染画出一幅幅美图,在须臾之间又幻化成靛蓝色,直到朦胧月色绽出,天色才沉沦为一片漆黑。
石泱漭位于禯潮阁里,手中净是一堆乏善可陈的诏文,脑中想的却是晌午时分的那一幕。
他不担心那小乞儿会恼羞成怒,只担心他的身子情况。真是奇了,他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会对他如此牵挂?
是对他的愧疚太深了吧!
在朝为官,所谋所求皆是黎民安乐、国家风调雨顺。可与回纥大战之后,朝廷早已元气大伤,搞得民不聊生、山莽纷起,以致乞儿满街跑……是无能的朝廷拖累了百姓……
在这君不君、臣不臣的时代里,何以为社稷立命,为百姓求福?
他连一个小小乞儿都帮不了,何以夸口拯救整个社稷?他自一品武将沦落至二品中书,这其中的滋味更是无以言喻。
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何能夸口救天下?
透过窗棂,石泱漭看着外头昏黑的夜色,唯有些微的灯火落在遥远的五台寺前,不知……他是否还在那里?
他的身子不好,这样可受得住?
不管了!石泱漭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风,轻快的脚步至楼阁上一跃而下,如箭般地快奔在石府里,巧妙地躲过每一个下人的眼,及至石府外,他仍然不敢放慢脚步,几乎足不点地地直出石府。
避他的国家大事、朝政纲纪,现下的他,若是连个小乞儿都救不了,还能开口说是为民请命吗?
☆☆☆
快步来到这座与小乞儿第一次相遇的五台寺前,和往常一般,依旧是一列的乞儿,可唯独不见他的身影。
石泱漭不信,来回找了又找,甚至连寺庙内院都找过一次,可就是没见到他的身影。
莫非是他的身上的伤太严重,以致可能昏厥在某一个地方,甚至可能是因劳累成疾再加上原本的伤,遂可能已在某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气绝多时……
不,不可能的!或许他是听从自己的劝告正在家里头调养身子,才没跟着出来乞讨。
不过,依他的性子,他有可能会在家里静养身子,而不出来乞讨吗?听他说他似乎还有一个嬷嬷,而他所乞讨来的东西全部拿回去和嬷嬷共享,那这时他该是在这儿的,怎会不见他的踪影?
是移了位子?还是……
石泱漭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断地飞掠着乞儿们乞食的地方,而此时,他的身后出现一个人,而他却浑然不知。
“石大人。”木子宸一直待在这座寺庙的围墙边,方才瞧他足不点地地直在寺院内奔来跑去,不懂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可瞧他现下找得有点气急败坏、神色慌乱,她可不能不理睬他了。
他说什么也是她的恩公,于情于理她都该帮他。
石泱漭一听这清脆的声音,立刻旋身望着木子宸,不敢置信在他寻他寻得半死的时刻,他居然是在他的身后。
“石大人,我瞧大人从方才便像在找些什么东西似的,需不需要小乞儿帮帮你的忙?”木子宸一双清潋的双眼直瞅着他。
石泱漭不置一语,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木子宸。难道要他开口说,自己是在找他吗?
瞧他不发一语,木子宸以为他误解自己的意思,神色一黯又急忙说道:“放心,小乞儿不会向大人讨赏的,大人尽避放心。”
下午时,那一个人同她说了一番,她心中早已有了分寸。她不会寡廉鲜耻地一直向石大人乞讨。当个乞儿,她也是有她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