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英霞点点头。“那我过去了喔。”
连茶水都自己来?何淮安的行为真让戴英霞模不透。那个在曹复口中阴险卑鄙心机重的小人,怎么这么放心让谁都可以大咧咧进办公室?还用这么随便的态度管理底下的人?
不可思议啊,在他们“安颐”,员工要是在上班时间看闲书泡网络聊天喝茶还睡觉的,曹复见了一定破口大骂。而且安颐的办公区都装有监视器,随时监督员工的上班状态,可是……戴英霞往天花板看,没见半架监视器。
戴英霞走到通道尽头,那里有一扇厚重的檀木大门,她敲门,没响应,又重重敲,还是没回应,她推开门,走进去。
她看见何淮安。
他蹲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头,正忙着修剪枝叶。那儿养着一堆花草,波斯顿肾蕨、粗肋草、白鹤芋,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屋檐悬吊各式盆栽,沿着围栏蕨类植物狂野放肆地生长。仿佛一处迷你森林,而他置身绿森林里。
今天的何淮安,不像昨晚宴会上的何淮安。
今天的何淮安没穿西装,只穿白恤,牛仔裤,甚至赤着双足,踩在后院铺着的木地板。她看他修剪枝叶,他左手先小心翼翼拨开繁复的枝叶,再以剪子剪去枯叶,他动作仔细,出手果断,神情专注,姿态沉稳。
他蹲在那里,轻易就抓住戴英霞的目光。有片刻,戴英霞不能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像怕会惊扰到他。她觉得脸庞躁热,口干舌燥,肩膀很紧,心跳也很快,甚至有点喘。怎么回事?连耳根都发烫,她意识到自己有点慌乱。
戴英霞?你怎么了?这……这样眼巴巴盯着男人看?
糟糕了,戴英霞发现何淮安真是好有魅力的男人,她突然感到很有压力,有股冲动想转身跑掉--
何淮安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他转过脸,看见她。沉静的眼色,嘴角微上扬。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戴英霞竭力装出冷漠的表情,瞪着他。
他推开落地窗走进屋内。
戴英霞说:“……我来拿手机。”
“请坐。”他指向沙发。
“不需要坐,我拿了手机就走。”
“想喝什么?咖啡?茶?”他还保持友善的笑容,走向墙柜。
“茶--不是,茶也不用,手机呢?”等一下,戴英霞怔住,瞪着墙那头,墙角有一架白钢琴。
“怎么了?”何淮安顺着她惊愕的目光看去。
“你--你会弹琴?”刚刚忙着注意他,没发现角落放着白钢琴,跟她爸那架几乎一模一样。戴英霞心头一紧,眼眶潮湿,但强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在这么意外的时刻看见相似的钢琴?
“喔,这个啊,我学过钢琴。”他撇开琴盖,敲几个键,清脆的响音,却重重撼动戴英霞的心房。他说:“只是兴趣,弹好玩的,你会吗?”
戴英霞情不自禁,走到钢琴前,瞅着琴键,心好沉重,喉咙酸楚,心情很激动。
“要不要弹弹看?”何淮安大方的让出位子,邀她弹奏。
他看戴英霞轻轻敲了几个白键、几个黑键,她微笑,表情很哀伤。她眼睛湿润,何淮安注意到她隐约的悲伤情绪。
她说:“我不会弹……我只是……喜欢听钢琴的声音……”那是对父亲的思念,对父亲的好奇,那是不想跟外人透露的内情。
“我知道你爱听钢琴。”他说。昨晚,他目睹戴英霞是如何被琴声吸引。
何淮安坐下,双手放琴键上,接着,流利地演奏起来……
第3章(1)
戴英霞凝住目光,瞅着那双移动的手。那双手时而柔情,有时激昂,与琴键仿佛化成一体,缠绵悱恻的弹出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是昨晚吸引住她的曲子,更是戴英霞最爱的钢琴曲。
何淮安的手掌很大,指节粗犷,布着汗毛,很男性、很阳刚的一双手。可是当他演奏时,指尖下的琴声却是这么的温柔缠绵,抚慰她心。戴英霞听得入迷,忘记来此的目的,她忘了原本是急着要逃走的。
一曲弹罢,何淮安抬头,对她笑。“我弹得还不赖吧?”
戴英霞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发现何淮安是个爱笑的男人,还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某种智慧的光,只要瞧着他双眼仿佛就会被他催眠,被他定住,舍不得移开视线,又恐惧着在他定静的眼色里沉没。他似乎有个非常稳的内在,使得外在的一切人事物都无法撼动他。
他自信沉稳,像盘石。
不像她,她的自信是装出来的,是透过对自己的严苛训练才勉强拥有这副漂亮骄傲的姿态。而其实,只有自己明白,内在深处,她始终慌慌的,很不安,很孤独,严重的缺乏安全感。戴英霞在他的琴声里,想到父亲,想到那些艰苦的岁月,她安静下来,努力不哭出来,可是哀伤的表情逃不过他的双眸。
他笑着,对她说:“‘第三号爱之梦’很好听,可是太悲伤了。我喜欢的是这个,看你听不听得出是哪首曲子?”他再次弹奏起来,琴键活泼地发声,一一听命他双手,仿佛它们在开派对愉悦的跳舞。
戴英霞嘴角上扬,她知道,很淘气的曲子。“是李斯特改编舒伯特的‘鳟鱼’。”
完全正确。他笑着,双手没停,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抬头,看着戴英霞。他炙热的视线令戴英霞一阵慌。
何淮安低头,掩上琴盖。“手怎么了?”他随口问。
“嗯?”
“你的手。”他指了指她的右手腕。
戴英霞低头看,惊呼:“我的手怎么了?”一大片瘀青。
何淮安看她惊愕的模样,哈哈笑了。“喂,你连自己的手怎么了都不知道?你不痛啊?”
何淮安看她戳了戳自己瘀青的地方,揪着眉,竟然很生气地说--
“会痛的,可恶。”她想起来了,都是那个曹锐锋。
他笑意更深,戴英霞真滑稽。不提醒她,她竟连痛都忘记,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这么麻木粗心?
何淮安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片贴布,他走来,撕开贴布,拉起她右腕,将药贴上她手腕。
一阵冰凉,渗透肌肤。被他握住的手,很烫。戴英霞慌慌的抽手,瞪他。
“喂,我们……我们是敌人。”不需要对她好。
“敌人?什么敌人?”他笑呵呵的。
“我们‘安颐’跟你们势不两立。你这个人很卑鄙,挖走我们老板苦心栽培的员工还--”
“我挖走他苦心栽培的员工?”他啼笑皆非。“戴小姐,你以为人是萝卜吗?埋在土里,挖了就可以带走?人是有长脚的,不该说我挖走,该说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走到我这里,因为我这里太、舒、服、了。”
戴英霞盯着他微笑的眼睛,听着他沙哑的嗓音。这个人很危险,他能在谈笑间就哄得人意志薄弱,然后把人哄到他的国土,用完就丢弃。郭达明就是血淋淋的前例。所以戴英霞啊,你是在兴奋什么?
她心跳亢奋,毛管奋起,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在发烫,渴望跟他这么周旋下去,因为他令她感觉兴奋刺激,他充分地激起她的挑战欲。
但是,她属于敌方阵营要讲义气,为了避嫌,对何淮安该敬而远之。
她伸手:“我的手机!”她看何淮安从牛仔裤口袋里捞出她的手机。“干么把我的手机塞在你裤子里?”
“你很抢手喔,整个早上手机震个不停。”
英霞蓦地满脸通红,红上耳根。这对话听起来好怪,她抢走手机,转身就走。听见他在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