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泰山大口扒饭菜,喷着口水笑嚷:“我妈跟我老婆真厉害啊,看看这个阵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二道菜?!谁家的年夜饭像我们家的这么丰盛?我太有福气了——”
“喂!”王淑娜掐老公耳朵。“拜托你讲话嗓门不要那么大,还有,你的口水控制一下,都喷到菜上面了,要让谁吃啊?”
大家哈哈笑。
小兰也骂爸爸。“爸爸最恶了啦,每次都这样,一边讲话,一边吃饭,还一边喷口水咧——”
汪树樱笑着看他们拌嘴,又看爸爸开心的喂孙女吃饭,再看妈妈一直帮大家挟菜劝菜,一桌热汤热菜,热气蒸腾,客厅弥漫饭菜香,电视机里除夕节目正热闹着。过年,就是要这样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她真高兴有家人陪着。这一想,脸色黯然,想到某个人了……
他在做什么?谁为他准备年夜饭呢?汪树樱抚弄脖子上的围巾,他没爸妈陪,最亲的姑姑又生病,除夕这天,餐厅都歇业了,他该不会一个人孤伶伶地在他的旅馆餐厅吃饭吧?汪树樱低下头,怔怔地想起他早上的话——
“我认输,我信了……汪树樱是可以没有我的,但是我不能没有汪树樱。”
唉哟——汪树樱偷笑,他真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爽?
砰,汪树樱突然站起来。“妈,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干么?除夕呢,喂?”
汪树樱冲进厨房,拿几个保鲜盒。“我装一些菜出去——”
大家震惊,问着汪树樱——
“现在要去哪儿?”
“装菜干么?”
“给谁吃啊?”
汪树樱的行径教亲人惊讶,可她等不及慢慢交代,拿了包包就走。
“我很快回来喔,你们吃。”汪树樱急急忙忙出门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家人。
一走出公寓,汪树樱先给杜谨明打电话,没接。她骑车到他们的套房找人,按了很久的门铃,他不在。
避理员说:“我看到他晚上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还没回来喔。”
汪树樱愣在大楼外,正想着该去哪儿找人时,杜谨明的电话来了。
“树樱……”
“你在哪儿?我正要找你,晚上吃了没?我这边有——”
“我在医院——”他声音沙哑,有浓浓的鼻音。
汪树樱心头震了一下,慌了。“为什么在医院?你怎么了?”
“姑姑刚刚吐血……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怎么办……”他说不下去了。
汪树樱听到他无助的声音,整颗心揪痛起来。
“我过去陪你,在哪家医院?”
汪树樱问清楚地址,赶到医院。之前听杜谨明提到姑姑,说是生病,但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她在加护病房外的走廊前,看见杜谨明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冰冷的蓝色椅子上。他颓丧地双手蒙着头,像被击溃了。
汪树樱走向他,停在他面前。他抬头,看着她,眼眶殷红,因为忍着泪整张脸胀红着,那痛楚的模样教汪树樱心碎。
汪树樱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拉向自己,环住他,让他埋在她怀里。
杜谨明的脸一碰到她温暖的怀抱,就再也承受不住嚎啕痛哭——
汪树樱默默陪他掉泪,那样自负又强悍的大男人,现在却无助的像个孩子哭着,可见有多怕失去姑姑。
汪树樱紧搂着他,想把所有温暖都给他,他哭得那么伤心,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裂开了。她感受到这时的杜谨明全然的依赖她,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他唯一的支柱。所以她紧紧地拥着他,所以啊,她怎么能放下这个男人?
汪树樱热泪盈眶,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他。这男人有时可恶有时可怜有时又非常让她惊喜跟感动,他是这样教她心疼的存在。她闭上眼,下巴搁在他头顶,陪他伤心。就算他会让她心烦头痛,她也决定好了,再也不放开他了。
爱一个人原来有这么多复杂的感受,不是单纯的喜欢不喜欢,不是单纯的爱不爱,有时觉得他像她养着的需要她的小狈,有时又像是让她赖皮的靠山,有时想依靠他,有时是她被他依赖着。有时想逗他、或是被他气得发誓不理他了,有时又会像这样有那种冲动,甘愿奉献一切照顾他。难道是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才教爱情有了华丽的面目?让爱情伟大不朽?
汪树樱搂着谨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再也离不开他了,不管他做了多少惹她生气的事,都舍不得看他哭,看他这样痛苦。
因为爱上了,再也由不得自己。
她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它多了另一个主人。
经过紧急输血,清晨五点,杜绯燕的状况终于稳定,暂时月兑离险境。这段期间,杜谨明跟汪树樱一直等在加护病房外,护士劝他们回去休息——
“加护病房明天上午十一点才开放探病,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什么状况会立刻通知你们。”护士看杜谨明没有要走的意思,安慰他说:“你在这边等对病人没帮助啊,把身体累垮怎么办?还有,要跟你们确认一下,杜小姐签过放弃急救的同意书,这你知道吧?”
杜谨明点点头,姑姑一向潇洒,痛恨插管后要死不活苟延残喘地活着,早就签了放弃急救的同意书,可是他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姑姑不在人世。
第7章(2)
他们离开医院时,天空是黎明前的暗蓝色的,空气冰冷,在医院周遭的树木黑压压地给人一种肃杀的气氛。有个愁苦的老伯伯蹲坐在阶梯上抽烟,忧愁沧桑的面孔,似乎也正面对着亲人生病的痛苦。
汪树樱拍拍杜谨明的背。“回家后好好休息,你的脸色很难看,一定要睡觉,知道吗?”她关心地又说:“我会打电话给你。”
汪树樱要走了,忽然她的手被他抓住。
“你不跟我回去?”杜谨明紧握她的手,渴望她留下作伴。
“因为是过年,我得……”得陪着家人。话到嘴边,汪树樱又吞回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着,每年都一起守岁到天亮。可是杜谨明呢?他只有她吗?好像是只有她。看着他忧郁的黑眼睛,她怕他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吓坏了,下巴满是新生的胡髭,这高大自负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落魄寂寞,像个无助的孩子。
汪树樱没办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回去。我骑车过去跟你会合,你知道我不喜欢坐车的,我是骑车来的。”
他紧绷的神情稍缓,像是终于服了定心丸。
“我在家等你,骑车小心。”他走向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开门。
汪树樱想了想,跑过去,拉开车门,也坐进去。
“算了,坐车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车。”当他这么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让他离开视线,忍一下好了,可是当车子一发动驶向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紧张得挺直身子,双手紧握拳头,脸色惨白,瞪着前方路况。
杜谨明看她一脸惊恐。“这么怕还跟上来?”
“反正……那个天气太冷,我想坐车。”她说。可实话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不过这样讲太给他面子了。
杜谨明又不笨,看着她脸色紧张硬要上车,又想到她特地赶来陪了他整晚,在除夕这大日子里,人们特别忌讳到医院,可是她却温柔的陪着他。
杜谨明瞅着她的侧脸,心里满是感动,她毕竟是对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气,让她伤心,可是当他难受,这女人甚么气都忘了,急着跑来。
“过来——”杜谨明长臂一伸,将她揽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