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刺青的话,当然可以帮你约。不过……如果只是想约她见面,想认识她,喝茶聊天交朋友的,我建议不要。”
“为什么?”谭真明笑了。”我应该不至于让人讨厌吧?”开玩笑,有多少人等着要约他见面。
“我跟你说啊,H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一个东西……”高金虎勾勾手,谭真明凑身听。”她非常讨、厌、人。”
“但是她也是人。”
“是啊,所以她看起来也很不喜欢自己。”
“所以叫自己『愤世的H』?”
“我跟你讲,她看起来真的是很愤世喔,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她的脸都很臭,所以我建议你最好别去骚扰她。”
“骚扰?”谭真明脸一沈,自尊受伤。”高金虎,你看到了,是这位小姐不停在刺我养过的兰花。”他只是好奇,H为什么对他的兰花这么了解。他这是人之常情,讲他骚扰,太难听。但为什么,谭真明觉得头胀脸热,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谭先生?谭大师?你在紧张吗?厚,我第一次看你会紧张欸。”
“你在胡说什么?”
“你再不拿卫生纸来,你的相簿要毁了。”
原来谭真明打翻自己的那杯茶,还无知无觉。这个”愤世的H”,让谭真明很失常。
斑金虎看谭真明赶快擦拭水渍,还用一种有点故作轻松的声音说——
“既然你说这个H很孤僻,我也不想去认识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我很忙,还有一堆合约等着要处理,最近有一批兰花受了水伤,还有——”
“奇怪,你干么跟我解释这么多?”很反常喔,还以为这位谭大师永远镇定稳重,怎么这会儿穿着西服手忙脚乱擦水渍,胀红着脸胡说八道的样子,活像小男生?
呴呴呴,高金虎偷笑,一定是”愤世的H”的愤怒太无远弗届,连谭大师都被怒到失常。这样慌乱的谭真明,带给高金虎极大乐趣。
终于,谭真明将桌面收拾妥当,清清喉咙坐下。”我们讨论一下你要订的兰花吧……”
斑金虎觑着他笑。”可是我比较想跟你讨论『愤世的H』……”
她要回去了,毕竟笑得脸也僵了。每次回爸妈家就必须装乖,装快乐,因为不想让父母知道,心中的伤一直都在。
深夜,暗黑的柏油马路上,她骑着摩托车,两旁铁板树耿直地矗立着,她戴着黑色安全帽,骑破旧的老机车,旧的咖啡色夹克,褪了色的蓝牛仔裤,身躯消瘦,牛仔裤底下是款式冷酷的黑尖头皮鞋。
耳机里响着她最爱的团Evanescence,嗓音黑暗的女主唱正唱着《BringMeToLife》。
她是刺青师,可是只有兰花刺得好。
代号”愤世的H”的她,本名叫莫燕甄。凝视眼前马路,她的冰冷表情像柏油路跟她有仇。而或许这只是她与外界保持距离的习惯,她一路紧抿嘴唇,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神经紧张,包括那一对绷紧僵硬的肩膀。
绿灯时,车子经过十字路口,但右方突然一辆重型机车闯过来,她紧急煞车,但是对方煞不住,莫燕甄冷冷地看那辆重型机车失衡,打滑,撞上安全岛,轰隆巨响……
骑士摔飞在地上。
重型机车的钢板果然不一样,撞得这么大力只是照后镜断掉,外观好好地倒在地上。
莫燕甄冷冷地看着那位骑士,死了吗?
没死,对方忽然跳起,摘下安全帽,气呼呼地朝她走过来。
很好,有得玩了。莫燕甄也摘下安全帽。
那人停在她面前,瞪着她。
“靠,妳眼睛长假的啊?X……”一连串脏话,问候她家亲人。
莫燕甄不吭声,这却助长对方气焰,反而更大声叫嚣。
“妳找死?妳竟然闯红灯。”
“闯红灯的是你,我们让警察来处理。”
“警察?哈哈哈……”他大笑。”我爸是谁妳知道吗?万华的『虎爷』听过没?我爸在虎爷底下做事,信不信我随便叫他撂人来妳就死定了,妳想活着离开,赔个一万,我可以考虑放妳走……”
不啰嗦,莫燕甄从牛仔裤口袋掏钱,只有一张绉巴巴的百元钞票。”我只有一百块。”
“X,一百块我这台车的一根螺丝钉都买不到,妳死定了。”
“不然……我找朋友送钱来?”
识相!”好,但要快,我很忙。”少年双手抱胸,抖着脚等。
莫燕甄打开手机,借钱。”是我,H。我撞车了,对方要我赔一万,但是我钱不够……嗯,好,在中山北路一段的……”
讲完,手机塞回牛仔裤,她继续和少年对望。
“不错嘛,”他笑。”还CALL得到人拿钱来,是男朋友吗?是说喔,妳长得不赖,可是脸怎么那么臭,妳要是哭一下,或是跟我ㄋㄞ个几声,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妳赔钱,搞不好还会请妳吃宵夜,但是妳看看妳,表情像我欠妳几百万,害我摔倒也不会说对不起,问我有没有受伤的,老子当然不爽!”
莫燕甄微笑。
“对啊,就是要会笑,这样好多了嘛。”可是,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转成大大O字形,眼色惊恐,看着她身后,五辆BMW停住,下来十名男人,全都一副流氓样。
少年认得带头的那位。”虎……虎爷?”
莫燕甄微笑,因为少年郎的表情很有娱乐效果。
少年看着燕甄身后十名穿黑西装带棍棒的壮硕男人,站最前面,理平头,壮得像日本摔跤选手,嚼槟榔,穿花衬衫,海滩裤,夹脚拖鞋的,正是万华的老大高金虎,绰号虎爷。
虎爷粗声粗气地问莫燕甄:”这个兔崽子要妳赔钱?”
“嗯。”莫燕甄抬高手,指着刚刚一直对她吼叫的少年。”他还说他爸在虎爷下面工作。”
斑金虎双手插口袋,骂了一声粗话,挺胸瞪着少年。”你爸是谁?”
少年瘪嘴,咚地跪下。”我乱讲的,我爸是大楼警卫……”竟然眼眶红红,吓到要哭了,还一直颤抖。”对不起……大姊姊。”
大姊姊呢!莫燕甄嗟笑。
斑金虎问莫燕甄:”妳要我海扁他吗?”
莫燕甄耸耸肩。”随便你们对他怎样,我先走了。”
“等一下。”揪住她的夹克,高金虎不爽了。”我说H,妳是不懂礼貌吗?我三更半夜撂人杀过来,妳什么一句随便就走?有没有搞错?”
“因为很晚了。”
“什么叫因为很晚了?我没听错吧?!”高金虎激动熊吼。”就是因为很晚了妳把我叫出来帮妳,妳才更不应该对我这种态度!”气死。
“哦?我只是打了一通电话,你自己要来帮忙,我又没有逼你。”
“妳妳妳妳妳,好,有种,妳再这样跟我说一次!”
“是你自己来的,我没逼你。”
斑金虎伸出食指,指着她额头,面目狰狞,好似猿人。”妳再给我说一次……”
老大发飙了,一干兄弟退后一步,惊骇地看着纤弱的莫燕甄,和雄壮的老大对峙。
彬在地上的少年,张大嘴巴,对于事情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
莫燕甄脸一沈,突往前站一步,害高金虎吓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你很喜欢鹦鹉吗?要不要养一只?你要牠重复几次你愚蠢的话都可以。”
“妳现在的意思是……”高金虎熊爪一抓,揪住莫燕甄领子,扯到面前。”意思是我自己鸡婆就对了?”一直知道H脾气不好,但没想到她还很嚣张。
“你现在是要揍我吗?”她被勒住脖子,可是表情竟很轻松,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