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驰啜饮烈酒,辛辣的高粱,烧入肚月复。
他目光温柔,扯了扯嘴角。那沧桑的脸庞,有了笑意,他看见一株掉光头发的菩提树,停一只白头翁,与他相望,对他啼叫。他想像那是信鸽,是花露露捎来的讯息吗?来唱歌给他听。
他欣赏白头翁的白头发,发掘著萧瑟风景里,隐藏的美好。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变化,包括对病人的态度变温柔了。他比过去更有耐心,更懂关心,更有同理心。
虽然日子一样孤单,但庆幸曾经好好拥抱过爱情。
只要想一想花露露,想一想他们相处的那些快乐时光,有时,夜阑人静时,他会想起停留在花露露体内的感觉,身体一阵震颤,真实得就像才刚刚发生过,凭著这些感动,让他熬过孤独。
啜一口烈酒,从口袋掏出一枚菱镜,放在眼前,透过镜片,欣赏萧条的冬日风景。眼前风景,让镜片切割成无数菱形方块,单调,变繁复,风景改变了。他眯起眼,玩弄菱镜角度,欣赏早看腻的风景,变幻成新鲜景色。
这是花露露送的礼物。
她在信里,写著温暖的字句——
以后要是觉得风景太难看,就透过它变魔术,世界立刻就穿上不一样的衣裳,这样好吗?有没有更愉快呢?
记住,我在另一个地方,连你的分一起快乐……
你不孤单,我每晚都在为你祈祷,祈祷你感应到我的祝福,然后不管多么痛苦,你都会记得,神有在守护你,我默默地,在远方庇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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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楚天驰照样又去照顾江婉如。
现在,按摩她时,他比过去更投入,更有感情,手法更细腻。他没有怨叹,也不再有愤怒或遗憾,他是被个很美好的女孩深爱过的,他还敢对这命运抱怨什么?
这天,葛菁云也来了。
她站在房门前,静静看楚天驰为江婉如按摩,那专注的神情,令她动容,也让她心疼。
“我拿喜帖来的。”等楚天驰按摩结束,她才进房,拿喜帖给他。“我要订婚了。”
“恭喜你。”他不再用冷漠的脸色对她。
梆菁云发现他阴郁的眼色消融了,似乎有什么改变他。
“那么……我回去了。订婚那天,随便你来不来,你忙的话就不用到,没关系。”反正他从来不在乎她。
“我会去。”他说,想也没想就答应,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主动提议:“吃饭没?走,请你吃饭。”
他们在居酒屋吃日本料理,过去很封闭的楚天驰,难得话多起来。主动问候她近况,还关心她的工作,她受宠若惊。
“你好像变了,我以为你师父去尼泊尔后,你会更孤僻的……”
他笑了,温柔地看著她,温暖的目光,令她心头暖极了。
梆菁云从没见他这样对她笑过,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后。
他甚至会开玩笑:“可能我有恐惧师父症,他一走我就好了。”
“会开玩笑了你。”她哈哈笑。
他也笑,啜一口清酒。“以前我真的很讨人厌吧……”他苦笑。“对你的态度也很恶劣……给个机会,我们是好朋友,别跟我绝交,我现在重新做人了。”
她大笑。“是喔,你真的变了欸,你怎么了?忽然想开了?”
他但笑不语,嘴角那抹笑,很神秘。
基于女人的直觉,葛菁云突然问起花露露:“跟那个女孩还有联络吗?”
他摇头。
她又问:“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其实满喜欢她的?”
他笑意更深。“她确实是很特别,好吧,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不对,我招认,我确实爱她。”
每个人生命,也许都有贵人,有个想追的明星,花露露就是他的明星,就算无法朝夕相处,天涯海角追逐,然而找到那个明星,他就不再漂泊,心中有归属,再苦的日子,只要想到她,就会掺了糖。
梆菁云打量著,若有所思。
“要不要跟我聊聊花露露的事?”
他犹豫,低笑。“我不习惯说这些。”
她揶揄他:“你不是说你改了?好朋友之间,就是要聊这些啊!”
他又啜了好几口清酒,深吸口气,学著倾吐心事,没想到越说越多,不能收拾,他告诉葛菁云,他有多喜欢花露露,还有他们曾经怎么温柔地彼此祝福过……以及他永远不会忘记花露露。
梆菁云静静听著,越听,脸色越难看。
稍后,在居酒屋外道别,葛菁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楚天驰看出她的犹豫,他问:“怎么了?”
“你应该跟花露露走,而不是留下来照顾江婉如。”
楚天驰不明白她的意思。
梆菁云不敢迎视他眼睛,她有点呼吸困难,声音苦涩地说:“那个,当初那个晚上,江婉如要你半夜出门,载她回去。她说是跟我出去玩到太晚,才错过班车。其实……其实在你当兵时,她跟一位有妇之夫在一起……我其实发过誓,要为她保密的。”她颤抖著,哭出来。“但是,这些年看你背负害她出事的责任,又看到她家人那么不谅解,我多为你不平……”
他震惊,脑袋一片空白。看葛菁云颤抖地诉说著,事情显得那么荒谬。
她哭泣道:“你可以丢下她的,反正那时她也对不起你,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家人知道她跟那个男人的事吗?”
“不知道,要是让她爸妈知道她跟有老婆的人交往,她会被骂死。问题那时她就是爱上了,她其实也很痛苦……其实也对你很内疚……我劝过她好几次,她也答应不再跟那男人来往,可是又……那天晚上,是那男人的老婆突然要回来,她才会……”
“才会打电话要我去接她?”楚天驰说。
梆菁云没否认。
冬天夜晚,风吹来,很冷,如刀割肤。这些风刀,仿彿也切著楚天驰的心,而他的内在,怒得似火烧。他面色冰冷,愤怒地看著她。一转身,离开了。
终于说出来……葛菁云身子一颤,蹲下,掩面痛哭。天晓得藏著这秘密,她多苦,说出来,应该要松口气,但……又违背了对好友的承诺。
“婉如……你别怨我……”葛菁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你该放这个男人自由……他够苦了。”
楚天驰返家,灯也没开,直接走进房间,往床上一趴,再没力起身。
帅帅跳上床铺,发出撒娇的申吟,磨蹭他的脸。
“走开!”他吼。
“呜……”帅帅舌忝他手掌。
他抬脸,和帅帅对望,在只有黑暗月光的房间里,帅帅明亮的大眼,仿佛重叠另一双美丽眼睛,仿彿是花露露在望著他,仿彿……将帅帅捞入怀里,窝在床褥之中,偎著帅帅热呼呼的毛发,想到有好几个夜晚,花露露也这样偎著帅帅睡。
似乎感觉到花露露存在,正温暖他,仿佛她不曾离开。只有她,真的关心他,在乎他,只有她能真正安慰他。而他竟然为了一个曾背叛他的女人,错过深爱他的花露露。
她呢?她现在在哪?这时候,他好需要她,好想见她。
他忽然抱紧帅帅痛哭,声嘶力竭,痛彻心肺……
他想勒死江婉如,想对她咆哮,他是白痴,为了对他不忠的女人,半夜急速驰骋,载她回家,出车祸,内疚自责那么多年,荒废自己的幸福……
热泪淌个不停。
他无力承受命运的玩笑,老天,为什么这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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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个月,楚天驰没探视过江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