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真多。”她常独来独往,和树相处,有人在旁边吵,真不习惯啊。
“你都不说话,只好我来找话题。”
“你该不会还想跟着我搭火车吧?”她转头问,
“搭火车回台北?!”他果然无赖,口气还给她很兴奋。“我很久没搭火车,正好回味一下,真期待,工具箱我来拿,我送你回啄木鸟实验室。”
“谁说我要回实验室?我还要帮教授送资料到阳明山的花卉实验中心。”
“阳明山?!”他眼睛一亮。
她眯起眼睛,说:“接下来你该不会说你很久没去阳明山,正好回味一下?你好期待?”
“你真的很聪明。”他哈哈大笑。
“是你很赖皮!”赏他白眼。“喂,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泽明,所以想想你妹,要是她知道你在追我会多生气?”
“我不清楚你们过去的纠纷,那时我在国外混。但我真的欣赏你,我在找能共度一生的伴侣,每看见你一次,那种感觉就更强烈,那个人绝对是你。”
“是噢?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万一我有男朋友呢?”
一想到莫教授,他眼色黯然了。“假如你有男朋友……我……就从你朋友做起,等到你跟男朋友分手。”好吧,她跟教授老少恋,他不能怎样,但阿Q点想,他比教授年轻,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比莫教授长寿,还是有很大机会跟她厮守。
“这么坚持?真奇怪,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你在寻找的人?”她笑笑地问,好像一直对他冷淡,没刻意放电,没穿得美美故意勾引,他这么笃定是为什么?
他好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如稚子执拗顽固,她不由得敛住笑容。
“我看你给树开刀,拿电锯锯树干,替它们挖出里面的腐木……”痞痞的俊险,忽地流露出脆弱表情。“你可不可以……也治一治我?”
“怎么?你生病了吗?”
他吐露心事。“不管一个人,或和很多人一起;不管放荡地天天找不同女人,或一个人睡觉,我心里一直都慌慌的,有种空虚,一直在。害我睡不好,老作恶梦,梦见一个人,走在大太阳下,但不知道要去哪,很焦虑又很烦……”
“听起来,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她务实道。
“看医生没用,他们只会开药。”不是没看过,小时候老爸带他看过好几次了。“面对医生,我说不出像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坐在那里对个穿白袍的陌生人讲心事,只会让我觉得很蠢。”
“我帮不上你,”她耸肩道:“如果你是生病的树,我当然帮。郑宇宙,我只会医树,我不会医人。”
“不对,你一定可以帮到我——”郑宇宙模住左心窝,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发现,只要在你身边,我这里就很舒服……”
车厢微晃,日光一闪一闪,闪过他的脸庞。她看着他,目光温柔了。她被某种纯真情感触动,所以皮肤流过暖意,平静很久的心摇晃起来……
当一个人说,唯有跟你一起,他的心,才舒服。仿佛你是他救星,他非常需要你。你怎能不骄傲,你虚荣了,还有莫名的感动。
糟了,关娜妹目光闪动,她好像,好像有一点点点点……喜欢上他?
一只白蝶,从窗口,误闯进车厢。郑宇宙看见了,在她还没意会时,伸手攫住,手伸出窗,松掌,白蝶飞走了,飞在蓝天白云底,飞在流丽日光中,他看着,回过头,笑问她:“好漂亮喔?”
她以微笑做回答,看白蝶翩翩飞进了墨绿树林,去找它的花,去采花蜜……暖风打过脸面,对着朗笑着的他,她困惑了,为何她的心窝处,也渗出甜蜜?
他们把所有交通工具搭光光,公车火车,捷运公车。
在关娜妹带领下,开启郑宇宙的大众交通工具初体验。火车坐到台北火车站,搭捷运到士林捷运站,再搭303公车上阳明山,这样有没有很爱地球很环保?!北极熊要是知道娜妹的一番情意,相信也会感动到哭,连他都被自己丰沛的情感感动,而沿途窗外风景太美丽,不就是地球还给他的大回馈?
“坐公车跟开跑车看到的风景差真多,以后我也要常搭公车。”他赞不绝口。过去在台北开跑车,像狗笼里骑马,不痛快还常跟人擦撞。公车车身高,可以看见远处风景,塞车了,可以跟身边女伴聊天。更爽的是——
郑宇宙暗叫好,当车子离开市区,开上仰德大道,车厢渐渐只剩司机、他们,跟坐在前头、穿汗衫雨鞋,像是要去种菜的老阿伯。少了闲杂人,加上风和日丽,这是谈情说爱要浪漫的大好时机啊~~快表现!
“你看!”郑宇宙指向山凹处,绿林里,团团粉红樱花间,几座白菇状,巨如高楼的大碟盘。“你看见没?”
“喔,那个是卫星发射器。干么?没看过啊?”鬼吼什么?
“我想到DavidBowie的《LifeOnMars》,你最爱的那首歌啊,火星上的生命,就那里,像不像外星人在地球的秘密基地?定,我们下车,去找神秘的入口——”这样讲有浪漫吧?
并没有!
她神情木然。“你很幼稚。”都几岁了?还扯什么秘密基地骗女人。
不气馁,他再接再厉,卯起来要浪漫。“不如我来唱你最爱的那首《LifeOnMars》,吸引外星人出现,说不定公车会突然飞起来,落在火星上,神不神?”
并不神。
她木无表情。“你无聊,胡说八道。”
郑宇宙气虚。“不然我唱DavidBowie的另一首歌给你听,跟《LifeOnMars》很像,你来猜猜歌名——”很好,她缺乏浪漫细胞,他只好自己浪起来,他真的高唱起来。“There\\\'sastarman,waitinginthesky……He\\\'dliketocomeandmeet——”
“是《Starman》?!”有人很激动,但不是关娜妹。
惨了——郑宇宙面色煞白,看前座老阿伯猛地回头,瞪住他,表情激动。干!我要电旁边的女人,老阿伯你回什么头?!
“是《Starman》!”老阿伯上身越过座椅,抓住郑宇宙双臂。“你唱的是《Starman》对不对?是DavidBowie那张专辑ziggystardust的兴起与陨落以及来自火星的蜘蛛,英文是THERISEANDFALLOFZIGGYSTARDUSTANDTHESPIDERSFROMMARS——”
郑宇宙眼角颤抖,是怎样,现在的老阿伯都这么有国际观?还给他撂英文?!
必娜妹俯身,憋笑憋到快趴到地上去。
郑宇宙不禁结结巴巴。“你……也听过这首《Starman》?”别闹了,DavidBowie欸,阿伯~~
“嘿啊!”阿伯精神来了。“我十六岁在机车行当学徒,那时有个阿兜仔掉LP在我店里——”
“LP?!”郑宇宙怪叫。
“LP是黑胶唱片的术语你不知道吗?LongPlaying啊?”
败!阿伯你可以尽量撂英文!郑宇宙胀红面孔,还以为LP是“那个”。
必娜妹很没义气,完全不想加入这团混乱,她装忙,低头研究工具箱。
郑宇宙可惨了,一时无心勾引到老阿伯,陷入无限回旋的老阿伯青春回忆大跳针。明明要跟关娜妹耍浪漫,错引阿伯跑来乱,阿伯超亢奋的,一直对着他的脸喷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