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我找人事经理谈过了,”摔掉球杆,郑宇宙回桌前坐下,点燃雪茄,看着妹妹。白烟徐徐,从他嘴边飘升,迷蒙那张英俊的脸,他的声音笃定,不容反驳地说:“我决定重新聘雇关娜妹。”
郑俪玟先是一怔,旋即尖吼:“你要找那个勾引你妹夫的女人回来?”
“我就事论事,她能力好又认真,当初不应该被你用那样粗糙的手段赶走,这对她不公平,俪玟,我们应该公私分明啊,何况你现在跟高明扬都已经结婚了,你怕什么?”
“明扬呢?他知道你的决定吗?”
“他没理由反对,业务部是我在负责的,我需要好的人才。”
“负责?你现在倒是很负责了。”郑俪玟冷笑。“她真了不起,可以让我哥为她出头。”
“不是她要我这么做,是我觉得我们泽明欠她——”
“欠她?她欠我的呢?她害我差点去死!对,没错,这就是关娜妹厉害的地方。她连开口都不用,就可以让男人为她忙得团团转,没想到连我的哥哥也不例外,好,你有种就把她弄回来,大家走着瞧!”
她转身走,握住门把推开门时,忽然顿住势子,撂话——
“公私分明?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够格坐经理这个位置吗?”
砰,她甩门离去。
郑宇宙呆在原地。
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够格坐经理的位置吗?
他突然心虚,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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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教授蹲在啄木鸟实验室前的花圃,拿筷子,夹住爬在杜鹃上的毛毛虫,放到草丛里。
老人家试着平静心情,刚才他接到美国UNT组织回复,答应让他参与今年十一月在亚马逊丛林的研究计划。当他兴奋地跟学生宣布好消息时,学生们却为了谁够格跟他前往做研究,而争执起来。
“唉!”老教授瞪着草堆里蠕动的毛虫。“一群混蛋。”
唧——银光一瞬,跑车煞住。老教授抬头,看着跑车主人,笑着走过来。教授扬扬眉,又是他啊?!
“教授,帮帮忙,帮帮忙啊。”郑宇宙朗笑着,蹲在教授身旁。“关娜妹在里面吗?我有事想找她。”她不接电话,他只好又厚着脸皮到这里找。
“你一直找她做什么啊?”老教授笑咪咪地问。
莫教授胖圆脸,八字白胡翘翘地,教郑宇宙联想到那个有翘胡子的洋芋片标志,他觉得老教授一脸慈悲样,一定会帮他。
“教授,我在追她,可是她都不理我,你帮帮我,好吗?”
“哦。她一大早就搭火车去桃园了,说要到什么农场傍樟树动手术。”
“搭火车?我明明说要接她的。”真不给面子,天气这么热,太阳这么大,她宁愿搭火车,也不让他载!他有大跑车欸,不识相。“好吧,谢谢教授,改天我请教授吃饭,掰!”急着去追——
裤管被扯住,郑宇宙低头,看见教授笑咪咪。
教授问:“你急着要去哪?”
郑宇宙说:“去农场接她回来。”
教授又问:“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噢?”
郑宇宙蹲下了,在教授耳边悄声道:“不只喜欢,我爱上她了。”
老教授笑了,也往他身边凑去,凑在他耳边,也悄声说:“可是她有男朋友了。”
“谁?”郑宇宙大惊,哪个跟他抢?揍死他!
“我。”老教授眯眯笑,指着自己的脸。
“吭?”郑宇宙跌坐草地,瞪着老教授。教授头秃了,胡子白了,脸上有老人斑,皮肤没一处平的,背也驼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你嘛好啊——这个老爷爷,是很会爬树的关娜妹的男朋友!“教授,哈哈哈,你真爱开玩笑。”
教授捧住郑宇宙的脸,老眼犀利利,盯着他看。“八十二岁的诺贝尔得主杨振宁,跟二十八岁的女人翁帆的爱情故事,你听过吧?”
“……”因为惊吓过度,郑宇宙大脑当机,忽然觉得眼前慈悲的老爷爷,变身成邪恶的老魔头。
老魔头说:“我跟她的关系,就像杨振宁跟翁帆。”
“我……我不信。”
“怕你浪费时间追她,才告诉你的。也难怪你喜欢她,娜妹真的很迷人,对不对?”教授眨眨眼,伸出手,问:“站得起来吗?要我扶你吗?”
郑宇宙惊得瘫在草地。好、好你个天山老妖!算你狠!
“不用你扶!”郑宇宙吼,推开他的手,钻入跑车,咻,飙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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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宙一路恍惚着,失魂落魄地开到农场,车停路边,他走进树林,找到正在帮树开刀的关娜妹。
树的暗影,在她身上荡漾,一名农场堡人在帮她。金色阳光,闪在密密的枝哑间,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的古老气味——
郑宇宙没喊她,他呆着,被她工作时专注的模样摄住。
她今天穿着卡其衬衫,紧身蓝牛仔裤,踏弓箭步,拿长钻,刺入树干,拔出,衡量钻上刻度,接着,要工人递来电锯。
郑宇宙惊诧地看着,看那双瘦手臂,接下沉重电锯。电锯欸!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拿那么危险的东西?!正想上前帮忙,轰地躁响——
必娜妹扯动T链,电锯轰轰发动。她戴上防目罩,提高电锯,目光一凛,对准树干,稳稳切开,木屑飞扬,老树开膛剖月复。她表情稀松平常,平静得仿佛心跳呼吸快都没快一下,反而是旁边的工人目瞪口呆,远处的郑宇宙惊心动魄。
她凝神专注的表情,行动的方式,每一步骤俐落精准,沉静绝美,郑宇宙被她的光辉震在原地,不敢上前打扰,因为医疗树木时,她散发女神般尊贵的气质。
相较之下,一路为着老教授的话忐忑的他,显得好渺小。看着她,他好空虚,身体很想占有她。假如他们不是人,而是公狮遇见美丽的母狮,在这春情勃发之际,费洛蒙高涨,他其实只想冲上前去将她按倒,跟她游戏互咬,肉搏纠缠,狂热交配,将自己的雄性气味,渲染在她身上,而不是让她像个女神般在那儿高不可攀,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站在这一隅,默默欣赏她。而不是渴望得流汗,而不是嫉妒着树,嫉妒着老教授,心焦着,无计可施。
他明明很富有啊,干么因为她,忽然自卑起来呢?
可是当她看起来仿佛什么都不需要,仿佛已经具足一切,存在得那么自在安然,他慌了,发现找不到礼物送她,她已经什么都拥有。反而是自己,面对她时,感到穷困贫乏,整个人很虚,很逊、很气馁。
唉!避她跟教授什么关系啊?管她跟妹妹过去有何过节啊?
凝视那个女人,在这刻,郑宇宙知道了,他心悦诚服,甘愿成为她的囚犯,失去心的自由,臣服她的魅力之下。
他仿佛听见神说——
那就是你的女人。在无明、昏昧的人生旅途中,你来世间,就为跟那个女人团圆,心深处的空缺,要靠她来填……
两个小时过去——
“今天先到这里。”关娜妹抹去额上汗水,对工人说:“后天还要拜托你,麻烦帮我跟你老板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她蹲下收拾工具,才发现不远处,倚着白千层树的男人。
她站起身,凝视他。风声骚骚,光跟树影游戏,他们无言凝视,仿佛相望一世纪久,他没走过来,只是狂热地注视她。关娜妹暗暗觉得奇怪,关于她的过去,他都知道了,那还追她做什么?从他妹口中应该是听不到她的好话啊!她被他看得毛躁起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看她看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