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美里好吗?”宫蔚南实在是忍不住了,耗了整晚,想问的就这个,关心的就这件,陪吃陪聊陪酒半天,现在问一下,应该不算太突兀吧?
很、突、兀!
邱贞贞差点从椅子摔下来。
费美里?费美里?!紧要关头怎么冒出“费美里”三个字?再看看宫蔚南,他英俊的脸庞,微红着,表情很不自在。
邱贞贞瞪住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爆蔚南坐立难安。“只是随便问问,费美里最近过得怎样?妳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急着回家?我只是好奇,不一定要知道,对了,她过得好吧?妳们最近有没有碰面?不是我想知道,是阿威,阿威一直吵着要我问,我帮儿子问的……对了,她有没有回农场的打算?找到新工作了吗?我不是在意她有没有在我这里工作,只是她留了一堆种苗种在外面,我觉得困扰,和我规划的风景下搭,白干层树下一堆种苗,怎么看就怪,所以——”
呼,惨!越讲越头昏,越讲越混乱,他脑子好胀,心好虚。邱贞贞一对雪亮的眼,偏偏好犀利地,直直瞅着他,瞅得他超不自在。
他脸庞胀红,口气紧张,眼神闪避。
邱贞贞全看进眼里,X!恍然大悟,他妈的你好啊,所有绮丽幻想瞬间夭折。她猛地握住酒瓶,咕噜噜畅饮,咚地放下,抹抹嘴,瞪着宫蔚南。
“你想知道费美里的近况?”你当老娘谁?马的。来这套,搞了半天在套她话就对了。
“如果妳想说的话。”他逞强。
“我不想说。”你就假惺惺到天荒地老好了,老娘跟你耗。
“噢……”X!陪酒坐台这么久,说一下会死,机车。宫蔚南火大了。
邱贞贞跩兮兮地玩着发脚,摇晃长腿,那模样要有多机车就多机车。她懒洋洋道:“除非你真的很想知道啦……不然,讲她干么啊……”X!再装,当我十八岁,明明暗恋美里,还装咧!
他眼中闪着火气。“我……儿子想知道。”再不说掐死妳,机车。
她眼中堆着笑意。“所以是你……儿子想知道,你……并不想知道,既然这样,改天我再跟你……儿子说好了——”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行了吧?!”虚弱,难堪,好窘,为了美里,宫蔚南颜面扫地,男性尊严,灰飞烟灭。
看他挫折难堪,邱贞贞稍微平衡了点。可是,不捞点好处怎么行?干么平白当人家的情报员?有什么好处啊?
“十五天住宿免钱,另外送二十张餐卷,还有二十张免费住宿卷。假如你有那么想知道费美里的事,这一点付出,不知道你觉得值不值得?”
“很、值、得。”他咬牙答应,内心淌血。这女人真懂趁火打劫,还非常爱利用人,哼,坏女人,跟滥情多金的郑宇宙应该很麻吉。
好,条件谈好了,邱贞贞心理平衡了,愿意贡献情报了。
“我跟你说,美里的近况很复杂。”
“复杂?为什么?”
他们神情严肃,窃窃私语,仿佛在讨论国家大事。
“美里之前有个未婚夫,你了吧?”
“唔。”
“那个男人不是抛弃了费美里吗?”
“对,所以她来我农场堡作。”
“那个男人嫌美里脾气好、没个性、相处很闷。”
“对。”所以美里有一阵子顶着叛逆的粉红爆炸头,要当坏女人。
“其实那个男人,爱上美里的姊姊,才抛弃美里的。”
什么?!他震住,没听懂。“他爱上美里的姊姊?”
“对!”还有更震撼的。“美里的姊姊曾得过乳癌,动过切除手术。她跟妹妹的未婚夫恋爱后,竟然怀孕了,现在坚持要生孩子,可是这一来,就有生命危险,因为怀孕会刺激癌细胞,很可能会癌症复发,所以美里吓得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她要照顾姊姊,直到小孩子出生为止。”
“等等……”宫蔚南试着厘清思绪。“孩子是美里的姊姊跟她以前未婚夫……”
“对。”
“亲姊姊?”
“对啊。”
他倒抽口气。“费美里是笨蛋吗?”
邱贞贞跳起来。“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说啊!”看吧,他也这么觉得吧。
爆蔚南错愕又震惊。“我没想到是这样……我从没听她提过,她被亲姊姊背叛……”过去,宫蔚南认为别人不会了解他的痛,妻子弃他而去,儿子又生病。他万万没想到,费美里的感情路,也这么坎坷。她竟然同时被男友和亲姊姊背叛?!然后,这个笨蛋竟还回去帮他们?
邱贞贞说:“光想象他们三人共处的画面,就觉得荒谬,不知道美里怎么办到的,她不介意欸!换作我,只要看到他们,就会崩溃吧?可是前天和美里见面,那家伙竟然还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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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山林黝暗,白千层低低呢喃。风吹过,抚过绿发,它便欢愉、颤栗,吐露清冽气息,供大地氧气,温暖树底的新朋友,一群环绕的种苗。
房里,宫蔚南辗转难眠,手盘在脑后,思绪回到那日早晨,他问美里:“妳还会再爱人吗?”
“也许还会吧……假如遇到不错的……”
“不怕再痛一次?”
“这种事怕也没用吧……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种子就一定要带回家处理,种到土里。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种子都是坏的,不发芽的。可是不将它们种到土里,又怎么知道它是可以长成养眼的盆栽?还是,是浪费心力跟时间的坏种子?”
不种到土里滋养,爱没有发芽的机会……她有好多爱的能量,不求回馈,无私地播下温暖情感,滋养身边亲人,甚至是他和他的孩子。即使离开,他还能感受到她遗下的温暖,依然滋养着他。
他躺着,眼眶烫着,痛快泪流,觉得畅快。前妻抛下他们父子,爸爸与他断绝关系,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种种挫折,他都没哭,一滴泪都吝于掉。他坚强,下敢放任伤心,不敢跟谁诉苦,怕一旦自怜,就软弱,再爬不起来。
将痛苦封锁,藏在严肃的面容底,造就难亲近的个性。像白千层,给自己穿上一层层外衣,逼自己强壮,耐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直至,美里如晚风,直至爱如晚风,轻拂过他,令他骚动。他便在骚动里不安又迷惘,胆怯又忐忑。不想追求爱情,不肯移动到有爱的地方,孤单地站在没有爱滋润的荒芜地方,已这样骄傲地站太久了,根埋得深,要移动怕会痛。
可是,听完邱贞贞的话,他好心疼那个笨女人,好想去爱她。想拔除痛苦的记忆,想到那温暖的女人身边,想要搔搔她的发,偎在她温暖的胸怀,闻到属于她的古朴的气味,在有她的地方安睡,呵护她,照顾她。
当黑暗如一席温暖的毯,将宫蔚南包裹,他在隐密的暗里,为过去那些伤痛,畅快泪流,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泪。然后感觉像被洗涤干净,身心舒畅如新生,又感觉到体内有股久违的能量在沸腾。
啊,他又能爱了吗?他,好像又可以了。
那巨大的能量,催促他去付出去给予,让爱流动,流动到那女人身上。他不再封闭自己,孤单着,还愚蠢地骄傲着,逞强地骗自己,没爱很幸福。
不,没爱,活得很辛苦。
爆蔚南决心抛落过去,去爱美里。下决心的同时,感觉长久以来,不再经历到的喜悦与满足。四肢非常柔软,因为亲近到爱,让他谦卑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