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被说靠美色策展已经够呕了,现在难道还要因为被黑道恐吓,就收钱让他参展?这是法治国家效,我没办法接受,要是答应了,我以后会看不起自己。”艺术多伟大,能洗涤灵魂,丰富生命,怎么可以让黑道胡闹?
曦西望着助理。“我想,这个钱,我好像不该收噢,也不该让张摩尔参展喔。”
好像?听完曦西演讲,原来如此,秀兰懂了,原来她需要的是个漂亮的下台阶。“是喔,是这样噢。”秀兰掏掏耳朵,睨着她笑。“我第一天认识你吗?你胆子有多大我会不知道?算啦,来这套,我相信你不是贪这点钱才让他参加,这样可以了吧?钱快收好,自己人,不用演啦!”假惺惺。
什么?难道秀兰以为——天啊,在助理眼中,我卓曦西这么窝囊?曦西愤既得跳起来。“你以为我呼咙你?我有自尊有脾气,我也会发飙,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让步,这是原则问题。快打电话!”
听?听?!最没原则的人说她有原则哩。“对,原则。”呵,连拒绝饭局都要畏畏缩缩想半天借口,她有原则?秀兰笑呵呵。
“不要笑,打给张摩尔。”曦西生气了。
“好啦好啦。,”搭住曦西肩膀,秀兰笑道;“别记仇,早上骂你没原则,现在就讲什么原则不原则,小心眼喔。”
“快打!”可恶,平日人好,常讲没关系、没问题,结果竟被认定她是这么的没关系、没原则,气死啦!“快打快打快点打啦!”
秀兰装怕,故意闹她。“哦,不敢打哦,我这个人没原则没骨气,不敢惹黑道,我不敢打喔。”
岂有此理,真是奇耻大辱。“我自己打。”曦西拿了电话,找出他的号码就打。
嘟、嘟,嘟,嘟……
“可恶,不通。”她摔上电话。
演得很起劲嘛,是乱打假装的吧?“可以了,我信啦,哇,你好有骨气哩!既然电话不通,算了是不是,这件事我们只好认了——难不成我们还飙过去把钞票砸他脸上啊?”
“好主意”
“啊?”
“砸他脸上。”
带上张摩尔的地址,秀兰被曦西硬拖出工作室,塞入车内。
“今天,让你知道我卓曦西的气魄。”曦西坐入车内,发动汽车,挺起肩膀,愤怒燃烧起来。“张摩尔算什么,我拿钞票砸他的脸给你看,打他我都敢!”
人是不能被激的,狗急了也会跳墙,人被激得太过分就抓狂。殷秀兰这下笑不出来,肥身缩在车门边,瞅着盛怒的曦西,像在看个陌生的物种。她惊恐地看曦西油门重重一踩,迷你YARIS像火箭飙出去。
“冲啊!”曦西呐喊。
“死了。”秀兰哀鸣。
一路杀到中和华新街,天色昏暗,街道上弥漫着咖哩味。
“这里怪怪的啊……”秀兰忐忑,店家招牌,文字很怪,迎面男女,讲他国语言,这儿不像在台湾。
“你不要大惊小敝好吗,中和有一条缅甸街,应该就是这里啦!”曦西拿着抄下来的地址,比对门牌。“快帮我找,砸完张摩尔就可以走了。”
老天,她还没消气啊?!“曦西,做人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吗?冲动只会坏事……”秀兰苦口婆心劝,就怕天这么黑,风这么大,曦西砸钱去,再也回不了家。“你忘了?将来你想当白御飞的老婆啊,所以——”
“到了。”曦西停在一栋三层楼高的灰色公寓外,灰墙斑剥,爬着老藤,外观破烂。奇怪,黑道老大的儿子住破公寓?很难将张摩尔跟那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想在一起。
曦西闯进阴暗的楼梯间,秀兰巴在楼梯口。“你去就好了,我在这里等。”
“一起来!”曦西硬拖她上楼。“之前你怎么笑我的?就是要修理张摩尔给你看啊!”
随目标接近,曦西心跳激狂,血脉沸腾,有点喘。其实,很害怕,平日少对人发飙,这会赌上一口气,曦西也实在是受够自己的好小姐脾气了,白御飞常怠慢她,殷秀兰爱取笑她,连新人张摩尔都敢跟她乱呛声,今天连他老妈都来羞辱她,可恶!她看起来这么好欺负?为什么大家都不怕她?她的底线,在今日很光荣地让殷秀兰踩爆了,她要轰轰烈烈地反击张摩尔,教殷秀兰从此打心里尊敬起她这个老板。
“就这里!”来到23号门前,往门铃就要按下去——
“等一下!”秀兰及时抓住她的手,这是善良助理的最终警告。“想清楚,想清楚再按,对方是东海帮老大的儿子,黑社会有看噢,惹毛黑道的下场想过没有?听我一句,退一步,海阁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曦西抽手,深呼吸,缓吐气,渐渐冷静。
“是,就是这样,乖。”抹抹额上冷汗,秀兰说:“多深呼吸几次,就不气了,我们回去,我请你吃饭,把我之前对你不尊敬的话都忘记,就像你平时忘东忘西那么容易。”像牵着小孩,肥壮的殷秀兰牵着曦西下楼,感谢老天,曦西迷途知返。
“退一步海阔天空……”曦西边下楼边思索着这句千古名言。
“是,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秀兰边下楼边努力催眠她。
水泥墙散发潮湿气味,一盏灯泡,吐着幽光。一个阶,两个阶,三个阶,不到第四阶,曦西忽地停步。“但是……退一步,也可能摔进大海,惨遭灭顶。”
“啊?”失策!秀兰一闪神,曦西甩开她手,奔上去。
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关系的啊!曦西一鼓作气往门铃按下去——
“不要啊!”穿高跟鞋还跳那么高要死啊——秀兰冲去拦腰就抱,但来不及了,门铃大叫。
喀!门打开,张摩尔现身,看见曦西,一时也怔住了。
“张摩尔……”曦西僵在原地,咚咚咚,好刺激,心脏剧烈跳。她即将要做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她盯着那张瘦削,轮廓深邃的脸。
张摩尔还没搞清楚状况,看曦西后退,看她扯开外套,手往里面伸,他扬起一眉,正感奇怪,忽地唰一声,一大叠钞票迎面砸来,啪!正中额头。钞票飘散一地,张摩尔被砸得莫名其妙。
卓曦西砸得非常痛快,秀兰腿软跪下,觉得完了,但还没完,还有更腿软的事。卓曦西显然发飙发到开窍了,秀兰听曦西不只是砸完钞票了事,她还朝张摩尔大骂——
“下流!黑道了不起吗?叫你妈把钱拿回去,让你参展,只会脏了艺术这两个宇!”回过身,对秀兰挑挑眉,得意地笑。“怎样?”但秀兰不但不赞美她,还立刻躺下装死。曦西喊:“喂——”
绝不能起来,因为秀兰看见个非常恐怖的景象。从张摩尔身后,有人走出来,那正是之前才见过面的夫人。
“怎么回事?”陈丽丽听见吼叫,出来探望。“卓曦西?”
曦西回身,倒抽口气,看见张摩尔的妈妈。真有缘,一天见两次,呵,接着,从他妈妈身后出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黑衣人……人生何处不相逢,原班人马都在此。她难得展现气魄,没想到观众这么多。
陈丽丽厉声问:“你对我儿子做什么?!”
曦西呆住,气魄飞灰烟灭,兄弟们将她跟秀兰团团围住。
“我只是……那个……”不妙,曦西语焉不详,气势萎缩中。
“她用钞票砸我。”张摩尔不疾不徐地重复曦西呛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老妈听。“她骂我下流,黑道了不起吗?叫你妈把钱拿回去,让你参展,只会脏了艺术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