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注意到她的双手在桌下揪得紧紧。又看桌上,透明水滴,渐渐滴成一汪黑海了。还听她声音,因为痛苦,绷得似利弓,扯痛他的心弦。看菁木面有愧色,向他坦白过错,他觉得眼中的窦菁木,纯洁如白茉莉,圣洁如纯真天使,而卑鄙狡猾丑陋的是自己。
就这么件事?她就这么良心不安?这样忐忑?无脸面对他?我呢,我瞒她多少事啊?夏泽野惭愧地想。这家伙真是……真是教他爱到不知如何是好。
菁木苦笑道;“当然……我也可以不说,可是……我一直担心着哪天你会知道,或听见什么……”她垂着眼眸,泪光闪烁,在脸庞哭出两道银河。
他看了,好伤心。他喜欢的女人,怎么可以难过成这样?他想勒死那个教她伤心的混蛋。
菁木哽咽道:“我怕你会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好,你会感到丢脸,你会后悔,所以我没办法瞒你,没办法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跟你结婚……”
她是恨不得抹去丑事,绝口不提,可是在完美的白马王子面前,常感到心虚。他有权知道,他爱的窦菁木,并不是纯洁无瑕的白雪公主。他喜欢小时候的窦菁木,那么现在呢?沧桑的闯祸的窦菁木?害别人婚姻破灭的窦青木,他还要爱吗?还要娶来当老婆吗?
“你想我会在乎吗?!”
夏泽野听见自己粗暴的口气,他非常气,气她为这种芝麻小事担心,气她惭愧什么劲。这有什么?他低吼道:“又怎样?跟有妇之夫交往又怎样?现在你是跟我在一起,哭什么?有什么好哭?我不在乎。你根本连说都不用跟我说,干么让自己这么糗?你真够笨,这种事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别人我就不会说,但是你不一样,夏泽野,我不想瞒你。”她抬起脸,那一对幽黑湿润的眼眸,满满是对他的信任,她凝视他,她看得他心虚不已。
“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人……”她一脸幸福,说道:“你知道吗,发生那种事以后,我气自己太容易信人,我打算再也不恋爱了,怕再遇到骗子,我不知道怎么分辨人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直到你出现……夏泽野,我了解你,我能相信你,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你记得吗?那时我被欺负,你还出面帮我,你真是个很好的人,我只愿意相信你……”
夏泽野听得胆战心惊,从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人心中,是那么完美。
菁木脸红了,低着头,笑道:“说了也许很好笑,但我小时候,偷偷觉得,你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你人好,功课好,品行又高尚,面对你我真的自卑。是我后来自己搞砸了……没想到长大后,老天爷又把你还给我,我真的很高兴。”
看她腼腆着,说出这些赞美,面对这么欣赏他喜欢他的窦菁木,夏泽野几乎要相信自己确实就是那么好的人。在这种时候,他说不出口啊,他没办法说——
不对,我也会骗你,我不是宠物店老板,我是编剧夏明,是你顾客刘小鹭的前男友,其实我也会说谎,但是……
夏泽野想,不是今天,也许……也许晚几天说?也许……也许用写信的方式来说?
现在,他拿出躲回戒盒的星星,重套回它该待的位置,装饰着她雪白的手指。握着她的手,他凑近嘴边,吻了吻钻戒,眼睛看着她。
菁木眼色亮着,听见他说——
“买菁木,我还是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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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夏泽野住处,躺在床上,两人商量起婚事,聊起该何时去拜访对方家长。夏泽野从没跟菁木提起家里的事,直到要结婚了,才打算让菁木稍稍了解。
他笑道:“我这边是没什么长辈是你需要见的。”
“啊?”菁木不解。
夏泽野双手盘脑后,嘴上叼菸,姿态洒落,满不在乎道:“我连我妈是谁都不知道,也没兄弟姊妹,我老爸都去世九年多了。”
瞥见菁木吃惊又难过的表情,怕气氛变闷,他幽默道:“喂,你赚到了,我听说很多女人怕有婆媳问题,又怕大家族麻烦,都希望找个爸妈死的孤儿结婚,你看我多简单,只有一个人,所以像我这种,在女人堆里很抢手。你真的很幸运,你知道吗?”
很难笑噢,菁木撇撇嘴,她笑不出来,那对瞪着夏泽野看的眼睛,起雾了。
“嗯,我知道了……”她转正身子,不看他。他连妈妈是谁都不知道,他竟然在世上没半个亲人了,多惨啊……不知怎么来安慰,反落得自己很尴尬。她缄默着,躺他身旁,头偎靠着他的肩膀,眼睛瞪着天花板。一想到这世上,夏泽野就这么一个人过了不知有多久:心里很替他痛,眼眶就热呼呼。
他的手伸来,握住她,好像读出她的心思,感觉到她真的关心,他侃侃而谈,故意将悲剧讲成一出黑喜剧。
“这没什么,只是麻烦,到银行开户,到政府机开办事,填资料时联络人都不知道填谁。最惨是念大学时,有一次半夜肚子痛挂急诊,结果要动盲肠手术,医生非要直系亲属签同意书,害我痛得要死,还要跟他们解释我的家庭状况……”
菁木转头,看他滑稽地抚肚,模拟当时的情况。
“那时我痛到眼睛都模糊了,我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跟朋友求救。我说,拜托,拜托来帮我签一下名字,我要动手术……什么?不会有问题啦,是小手术……啊?我保证,失败不会找你麻烦,拜托~~不然我付你钱,什么?你妈说不可以?啊?你爸不让你出门?!”
菁木格格笑,心酸事过去了,变成他的笑料。他这一闹,菁木心里轻松多了,转身,抱他,一双精灵的眼,瞅着他看,笑笑,撒娇似地说:“诶,下次你割盲肠,找我啦,我帮你签啦。”
他睐她一眼。“你神经病,盲肠只有一条,要我割几次?!”
“对噢。”她哈哈大笑,他也笑。
“现在这种事我委托给律师了,我连遗嘱都早就立好了,怕将来死了,财产让政府没收了。”
夏泽野告诉菁木,他打算把遗产全捐给佛教的慈济跟基督教的世展会,他真公平是不?他说:“假如世上真的有佛,我不会下地狱。假如有的是上帝,嘿,我可以上天堂,两边都讨好到了,你说我周不周全?”
菁木笑他狡猾哩,后来,他睡着了。她就着月光,瞅着他安详的睡脸,因为听了他的事,难过到睡不好,她心疼他。侧身,环抱他,她满心温柔地想——
夏泽野,我要活得比你久,然后不管你生老病死都陪着你,你再也不会经历那么难堪的事,你以后有我。
第六章
“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做SPA时,刘小鹭问菁木,她眼尖,注意到菁木脖子上挂着钻戒。有两克拉吧?那款式跟钻戒等级,令她诧异。平日,这芳疗师穿衣用物,都是叫不出牌的便宜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钻戒?
“朋友送的。”菁木轻描淡写道。为了工作方便,做SPA时,她会将钻戒,串进银链子,挂脖子上。这是夏泽野送的定情物,她随身都要带着,就好像他的心,随时傍在左右。
菁木帮小鹭按摩手臂时,小鹭揶揄道:“朋友会送钻戒?AMBER谈恋爱喔~~”
“诶。”菁木含蓄地微微笑。
小鹭看了,觉得她的笑容很有炫耀的意味。挂着那么大的戒指,那么大钻石,是在炫耀嘛!看着看着,小鹭心里一阵酸,哼,说不定那钻石是假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