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煞车,打开车门就跳下去,跑到车头,忽然手挥脚踢乱舞一阵。
严守御吓死了,探出车窗,吼她:“上来,葛小兵!梆小兵——”他又忙回头,注意来车。
梆小兵乱跳一阵,溜回车里,头发被雨淋湿,心跳飞快,她一直笑,一边重新发动车子。
严守御气坏了,惊魂甫定,嘲讽小兵:“现在有比刚刚年轻了?”真胡闹!
她笑嘻嘻地说:“嗯,有欸,我觉得年轻多了。”挑衅他:“你敢不敢?你跳啊!”
他脸色很难看。“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句快变成他的免死金牌。
“你试试,没那么难啦,痛快!”她吹口啃。
严守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妳……有没有嗑药?”搞不好是嗑了药才这么大胆。
小兵怔住,大笑。“没啦!”
他不放心地说:“我看……换我来开车好了。”视力模糊都比她强。
“欸,你别这么正经八百的好不好?”小兵笑呵呵。“那个科学家说得有道理,我的心,很久没跳得这么快了,我很久没感到这么过瘾了……”
严守御的心跳也很久没这么快,那是因为小兵跳舞时,他一直紧张她的安危。现在他心跳更快了,是因为此刻他的视线模糊,而小兵的笑声震着耳膜,他觉得像被什么打中心脏,感觉飘飘的、麻麻的。
往常一过十二点,不上床睡觉,严教授就会开始昏昏欲睡。现在,被小兵这么一闹,他精神大好,还想着——如果那个科学家说得对,那么今天他也要做一件跟平时不同的事,譬如三点再睡……
如果葛小兵慢慢开,开到凌晨三点,他也可以忍受,并原谅她。他还会说服自己,享受这趟车程。
严守御感到好笑,他竟不急着回家,当然,他没说出口,他竟有点喜欢,和她待在车里的感觉。
第三章
凌晨一点,小兵回到家,妹妹已经回房休息了。
她跟妹妹住租来的三十坪大的房子,月租一万五,两房一厅,一间让葛飘飘住,但飘飘从不分摊房租水电,住得理所当然,飘飘会这么依赖姊姊,全归功于有个超级溺爱她的妈妈。
洗完澡,小兵关灯睡觉,她习惯性地将手机放枕头旁,随时等男友常博森召唤。
常博森大小兵五岁,是市立医院的耳鼻喉科医生,梦想是自己出去开诊所。医生嘛,多神圣的职业!时间仿佛就比小兵珍贵,只要他打给小兵,任何时候,小兵会撇下手边工作奔去见面。几年下来,小兵配合得很自然,他也被小兵配合得很习惯,几乎快忘了小兵是有工作的。恋爱嘛,当然要互相体谅,谁都不想配合谁,那爱情还怎么谈下去?
只是,小兵没想到和医生恋爱这么辛苦,除了配合对方工作,还得配合他的人生规划。常博森这几年将重心放在工作,她于是不再提议结婚生子。常博森排斥她爱闹事又嗑药的妹妹,小兵就尽量不要常博森送她回家,省得惹他不高兴。常博森觉得感情太早曝光不好,等稳定才想公诸亲友,小兵就以好朋友身分陪在左右。常博森认为这样也是为小兵好,万一两人将来没结果,她也不会有困扰。
小兵接受这成熟的想法,常博森的顾虑是对的,他比她年长五岁,头脑又好,听他的没错,没想到三年过去,她还是他的好朋友葛小姐……
小兵累极,懒得再想。
清晨五点,葛小兵的手机响了,电话彼端传来个困极的声音——
“我刚下班,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是常博森。
小兵两点才躺下,八点要上班,现在五点,她只睡三小时。爱情真伟大,小兵模黑开始穿衣。
她问:“去哪吃?”
“我十点要回医院,直接来我家好了。”
“约在忠孝复兴站附近好不好?我八点要到那里拿衣服。”
“喔,可是我懒得出门了……”他呵欠连连。“还是算了,我睡了。”
“喂,你的早餐呢?”
“不吃了,好困。”
“那怎么行?”
五分钟,小兵着装完毕,来不及化妆,速速奔往男友爱吃的有机潜艇堡早餐店。一小时后,小兵出现常博森家里,披头散发,双手拎着早餐,还因为小跑步一直喘。
“我好想妳~~没妳我怎么办?”常博森给小兵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小兵环顾四周。“哇~~几天没打扫了?”四十坪大的房子搞得像战场,堆满衣服、书报、杂志。
“最近转来一个肿瘤病患,每天会诊,压力大得要命,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他滔滔不绝地数落院长的不是,还有护士的愚蠢。
梆小兵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收拾满地资料、书籍、过期报纸,她跟男友聊起掉手机的事。“……没想到那个教授真搞笑,当教授的都很爱说教吗?戴奥新打给我时,骂了脏话,竟然被他教训,我送他回家的时候……”轻微的鼾声打断她。
常博森吃完早餐,已经瘫在沙发睡着了。
唉,医生是多么神圣伟大的工作啊,从事这么神圣伟大工作的人,有权利在她讲起日常琐事时睡着吧!小兵这样安抚自己。
帮他盖好被子,她走到阳台,望着微雨的早晨,望着天空一朵朵灰云。她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小兵站在湿冷的空气里,觉得自己像昨夜沿街站的路灯,冷雨中,不断呵出寂寞的烟气,像在和无声的空气对话。
慢慢地这段感情,令她越来越疲惫。可是习惯是多可怕的事,三年感情已在小兵世界长出坚毅的大树,树底的根,深入记忆之土绵延着,要拔除需要多大力气?光想就懒了。这份感情也许不好,但抱着,还有温暖,若失去了,她会慌……
同时,严守御正走在校园小径里,心不在焉。他戴上另一副眼镜了,一景一物清晰明朗,怪的是,他觉得今天和之前看见的世界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或者改变的不是眼前风景,而是他自己。
向来他觉得一个人很自在,但昨夜。他失眠,一直怀念和葛小姐在车子里的时光。
相片洗出来了,〇杂志社一连三日开会开不停,确定要刊登的照片,送相片给厂商过目,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赶着如期出刊。
企划部确认无误后。葛小兵就将借来的衣服,送到洗衣店干洗,领回来后,还给店家。
今天她从早上忙到下午两点才坐下来休息,刚坐下,立刻被恶魔总监叫进办公室。
年近四十五,一头白发。衣着时髦,身材维持得很赞的马轲达,一见小兵,咚地跳下椅子,将小兵迎到沙发去坐。
“宝贝啊,我听美黛说了,前几天要不是有妳,我们〇杂志就要开天窗了,妳知道开天窗对一间杂志社是多严重的事?我们〇杂志很可能因此倒闭,那么我跟同事们都要流落街头了,中年失业是多残酷的事,就算去104求职,也不一定找到好工作。”
“喔。”小兵懒得回应他的恭维话,啜着咖啡,很想快点回座位休息。笑笑笑,这只老狐狸一笑就有鬼。
“宝贝,妳知道妳对我们〇杂志有多重要吗?”
“所以你要给我加薪?”小兵睇他一眼。
马轲达笑容僵住,但立刻回复镇定,又笑着说:“欸……那有什么问题,不过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啊,规定一年调薪一次,而且要经过股东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