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有妈妈,我只有自己。我必须为前途打算,我是去工作,妳不要胡思乱想。”他解释,试着教她放心。
但敏希听不进去,她抬头,深深凝视他,那眼神像是很恨他的样子。
“我对你不好吗?”
“妳对我很好。”
“记得吗?你答应过,只要我一直对你好,你就不会离开我。”
“我没离开妳,我说了,这是工作,我会回来。”
敏希颤声问:“什么时候?你要在那边念大学,至少要四年!你要买房子车子要几年?多少钱?要怎样你才觉得够成功?要不要七年?十年?你舍得离开我这么久?那些比跟我在一起重要?”
他有口无言,在心里敏希是他最珍视的人,但他两手空空,要怎么照顾她?怎么给她幸福?和她分开他也很痛苦,但每天抱在一起又能开心多久?能有什么前途?他渴望有家,渴望有能力照顾心爱的人,这些都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做到,他必须努力奋斗,她不能明白吗?他多渴望她支持,就像这些岁月以来,她一直陪在左右。
她不肯支持,只觉得愤怒。“你敢去,我再也不理你,一辈子不理!”她撂狠话,以为可以留住他,但他低头,嘴巴抿成一直线,并不回话。
“怎样?留下来?”她逼他。
“妳听我说--”
“不,这次你听我说。”敏希握住他的手。“我不要再跟你分开,就算一起吃苦,我也甘愿。不要走,为了我,好吗?”
“为我们好,妳可不可以体谅我?”
有一剎,敏希差点心软,但她不甘心啊,她讨厌看不到他的日子。
敏希硬起心肠恐吓他:“你要是离开,我绝不原谅,哪怕日后相见,也当你是陌生人。变成这样,你无所谓?我不理你,你受得了?”为了留他,她说得决绝,心却颤栗。她知道他脾气比她硬,知道他不受人摆布,知道他比她狠,她也预料得到,可能会听到比她所说的更冷酷的话语。但她满心期待,至少,让她一次,至少证明,他怕失去她,就像她怕失去他。
然而古骏逸还是教她失望了,他低头,倔强道:“好,那妳就别理我。”不谅解就算了,反正早习惯一个人,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她难道不懂?他只对她好,为什么要拿他对她的感情来勒索他?
敏希听了,倒抽口气,她问:“你喜欢我吗?”
迸骏逸抬起头,看她脸色苍白,目眶殷红。他胸口紧,喉咙痛,说不上话了。
“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你不在乎我。”她心碎,声音痛楚,刮痛他的心。
“敏希,我在乎妳。”
“不,如果你在乎,就不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别这样。”他伸手拉她,她甩开,转身就走。古骏逸又去拉她,她推开,对他咆哮--
“别碰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敏希走了,边走边抹泪。
迸骏逸站在树下,在他们常休憩的土地公庙旁看着她离开。
午后,阳光正炽,他沐浴在光里,却觉得冷。
爱是什么?
以前,他只觉得喜欢,这刻,才具体感受到爱。因为看她离开,他的胸口恍若遭到重击,痛闷得喘不过气;也像有只利爪,抓破胸膛,挖走他的心。
他留在原地,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他感觉怕,又安慰自己,敏希不会真的不理他,至多几天吧,她就会笑着跑来跟他和好。她会想通,明白自己小题大作。
一阵暖风拂面,吹得树梢沙沙响,他觉得冷,双手抱胸,阵阵轻风直吹透心坎,因为他的心有了缺口。
“敏希,妳不要再吃了!”黄美君抢下女儿手中的汤匙和冰淇淋。“妳吃掉半桶,妳疯啦?”
敏希看她一眼,抓了士力架巧克力,撕了包装啃,黄美君抢下。
“不要再吃了!”她指着满桌食物残骸。“都已经吃了半条起司蛋糕,一大块披萨,三条巧克力,半桶冰淇淋,妳还吃?妳想撑死啊?嗄?”
敏希又吞了三大块软糖,歪在沙发,看着阳台,天很黑,没星星。她嚼着软糖,好甜,但心情恶劣。她满手食物,却觉得饿,望着夜景,看见是古骏逸的脸。嚼着软糖,想着古骏逸,眼泪掉下来。
黄美君看女儿那副模样,担心又心疼,她在敏希身边坐下。
“妈打电话给古骏逸,叫他来好不好?”
“不要。”
“别这样。”连着几天,她担心女儿,总是提早回家。古骏逸打电话来,敏希不接;上门找,她赌气,躲在房间不出来,黄美君头一回见女儿这样。她劝女儿:
“妳这样,他会伤心,妳要体谅他啊……敏希,妈说的妳听见没有?”
“他不会伤心,他没有心。”
“他跟妈说过他会回来,他又不是去玩,他是去工作,妳不要闹脾气。”
敏希不吭声。
黄美君又说:“敏希,未来的日子很长,分开只是暂时的。妈知道妳很喜欢古骏逸,妈了解妳舍不得他,但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对方,妳可以等他--”
“我为什么要等?”可恶,眼泪一直掉。“我也一直等爸回来,他有回来吗?”
黄美君难堪道:“那不一样。”
“我好傻,爸不在乎我,我还一直等他回来。”
“妳爸有他的苦衷。”黄美君没勇气告诉女儿真相。
敏希哽咽道:“我喜欢古骏逸,结果呢?他还是要走,我求都没用。我跟他说,他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一辈子不理。妈,妳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好,那妳就别理我』!”
“他大概也很痛苦啊……”
“明知萧雅雯喜欢他,还跟他们出国,不在乎我怎么想,不怕我难过……”
“嘻,妳怎么都说不听,妳是石头啊?”
“妈,我这么努力,最后他还不是离开我,我觉得好累,我再也不要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以后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敏希灰心了。
“敏希,妳还有妈啊。”
“妈,妳那么坚强,如果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古骏逸也是,他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你们都一样……”
黄美君叹气,这孩子死心眼。“敏希,后天妈载妳去机场送他,好不好?”
“我不要!”敏希蒙头,缩着身体号哭。
迸骏逸出国那天,在机场大厅频频张望,看不见熟悉身影。萧雅雯和父亲办理登机时,他去电话亭,打电话给童敏希。电话接通,对方沈默,像早预料到是谁打来的。
迸骏逸故作轻松,笑问她:“不来送我啊?”敏希不吭声,他又问:“还在生气啊?”
那边,萧雅雯招手要他过去了。他说:“敏希,我要登机了,不跟我说再见吗?”她还是不吭声,但他听见啜泣声。他忽觉得眼眶烫热,这一刻,才真切感觉到分离有多痛,比他以为的还痛!
“敏希,再见。”他嗓音哑了。
敏希崩溃了,大声哭吼:“不要走!”
听她痛哭,古骏逸胸腔绷紧,好难受,心好痛。“妳不要哭,我最讨厌人家哭,好好照顾自己,备份钥匙我放妳家门外的毯子下,以后妳要是又丢了钥匙,可以拿来用。敏希,我一定回来,不要哭……”
她哭得更伤心了,他难得这么温柔,却是要道别。
再听她哭下去,怕走不了了,古骏逸轻轻挂上电话,拎起行李,离开台湾。
从此十年,没见过童敏希,那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此后人在异乡,每当古骏逸感到孤单,或很失意时,耳边就会响起敏希哭吼的声音,她哭着说“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