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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罗刹 第9页

作者:单飞雪

凝烟怔住。怎么一觉醒来,睡前奢望的,就出现眼前。怎么回事?寻常客栈不可能有这些菜,一早下来,也没见雷魈跟伙计点菜,满桌菜像早安排好的。

昨晚,发生什么事?

凝烟觑他,问:“去哪弄来的?”

雷魈只一句。“快吃。”

凝烟拿箸,添了一碗白粥,饥肠辘辘,顾不得形象,吃得啧啧有声。雷魈不时拿眼角觑她,看她吃一碗又一碗,他面无表情,可心里满溢温暖,觉得满心欢喜。

看心爱的女人吃他准备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原来,那满足比拿刀搠几百人还爽。

他武功强,没用,也许永远赢不到她心,可是,雷魈想,至少他能做些事讨她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盼她高兴,怕她伤心。讨好她的同时,好象也讨好了自己。她的喜怒哀乐,他太关心后,渐渐地也变成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份感动,这些领悟,点点滴滴,都是遇见凝烟这女人后开始的。

凝烟连吃三碗,撑得太饱动不了,像只懒猫,瘫椅子上,懒洋洋笑着,幸福得眯起眼睛。

“太好吃了。”好怀念的菜色啊,好愉快。吃得舒服满足,郁结多日的身心就舒畅了。雷魈饮汤,从怀里掏出颗盐梅放至她面前。

“给我的?”凝烟瞅着盐梅。雷魈点头,她捻梅端详。晨光中,纤白指间,盐梅润着。有一株花,栩栩如生地攀住梅身。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用什么雕的?”

雷魉拍拍桌面歃刀。好几夜,黑豹陪他不睡。每到一处客栈,他就在人家的床板,窗板,桌面,椅凳上头,用歃刀雕花。他总会学成的,虽然一向只懂蛮力,可现在,他还懂得绵力。唯有绵力,才能在不破坏梅身的情况下,雕好花卉。

凝烟收紧手掌,梅在掌心发热。她想了想,神情黯然。“你雕得很美,比我的还美……”他是练习过的。“拿去。”凝烟还他。

雷魈抬头,低道:“送你的。”

凝烟打量他。“雷魈……在我们大理,处处遍植茶花,每到花季,城邑便陷落在花海间……”

雷魈低头听着,把盏饮酒,听她又说——

“有首词你听过没?”凝烟语气惆怅。“大理人,每每花间饮酒,老爱吟那阕词,道是: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凝烟注视雷魈,柔柔地说。“为谁开?茶花满路……这词很美吧?假使花有情,暖风里千娇百媚,是等谁青睐?雷魈,我千里迢迢又为谁,你懂吧?”盐梅搁回他身前桌面。

她不收。她瞧出来了,这不仅是一颗盐梅,而是他的心意。她不要他对她抱不实际的妄想,她不想欠下情债,她爱的始终只有邵赐方,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他?她婉拒他的心意,暗示他别错放感情,一点余地也不留。

好一阵沉默。凝烟若无其事地啜酒,雷魈心像被尖刀刺一下,又像被谁扳碎。

他连干三碗酒,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他变心了?”

“不可能。”

“如何这么笃定?”

“他承诺过。”

“以前江湖结怨,也有人承诺我,只要饶他不死,假以时日,定涌泉相报——”

“后来?”她问。

“后来,那小子苦练几年功夫。他的涌泉相报,就是送我一道疤。”雷魈口气漫不在乎,指指脸上刀痕。“他带一大群人暗算我,不自量力。”那回杀戮,他重伤,九死一生。

“那是你误纵小人。”

“那你呢?”雷魈不平,看她对个负心汉念念不忘,替她不值。“承诺算什么?你糊涂,一句誓言就闯江湖,他要在乎,为何一年多来年音讯全无?可见心中没有你——”话未说完,三片花瓣掠过雷魈脸庞,留下三道血痕。

“再胡说就杀你!”她瞠目怒叱。

闻到血味,黑豹吼一声,扑上来,张牙、攻击凝烟——

“豹儿!”雷魈喝止,迟了,它咬住凝烟纤白颈项。同时,凝烟唰地拔出桌上歃刀,刀光瞬过雷魈眼眸。

危险!他气运于掌,就要劈下,却忽地顿住势子。

劈谁?豹还是她?

二人一豹,杀气漫腾,周边客人见状,慌得尖叫逃窜。

千钧一发,二人一豹竟都僵着。

豹牙抵住凝烟皮肤,却没咬下。为何?凭过往经验,凡软它主人流血的,它定锐牙伺候绝不犹豫,但这次它张口却没咬下,她没流血啊。一对豹眼盯住她,兽瞳深处并没有杀意。

但那一刹,当黑豹张牙扑来,凝烟急于保护自己,拔起刀就要砍豹,然而兽牙抵上皮肤了,那尖锐迫着血脉,她已对准了豹颈——可是,她收势了,也幸好收势了,要不凭这歃刀,豹头早早落地。

豹儿没伤她,但凝烟却被自己及时收回的真气震得呕血,染红桌面。

为什么收势?是什么叫她转念?瞪着豹瞳,凝烟想着,方才它扑来的势子可真猛,可在那刹,她想到这是雷魈珍爱的伙伴。这一犹豫,竟没下手。好在豹儿也没真的咬下,要不她还能活么?

雷魈呢?

豹咬住爱慕的女人,而凝烟持着歃刀砍向他的豹,他迟疑着没动手:心底却狠狠骇住了。

豹牙还抵着凝烟,只是警告她而已;刀还抵着豹颈,也只是自保的一个动作而已。雷魈双掌热烫,运着的也只是空虚的真气,豹和凝烟他都不想伤害。

矛盾的情愫,矛盾的局势,一刹岑寂,危急解除。“铿!”歃刀没入刀鞘,凝烟昂头,怒瞪雷魈。

“我与邵郎山盟海誓,你再敢出言诋毁他,我割了你舌头!”

四目对峙,雷魈黯然,移开视线,胸口像被谁重击。没想到邵赐方在她心中神圣不可侵犯,连说都不能说。

刀回鞘,豹牙也离开凝烟颈子,它呜咽一声,是替主人抱屈吗?它伸舌舌忝了舌忝凝烟颈子,是道歉还是安慰?

湿热的舌舌忝过她皮肤,凝烟吸口气,双手蒙脸,哭了。看似不承认,但她心底明白得紧,雷魈说的没错,邵赐方如果真的在乎,怎会一年多来音讯全无?他又没死,连送个口讯跟她报平安,都没有。不是说了一安定就来接她的吗?

凝烟始终不愿去想,邵赐方变心的可能。逞强着,一再告诉自己,他还爱她,他不会忘记她,可现在,都教雷魉一语道破。原本隐匿在心深处的不安,猛地袭击她,她忍不住热泪盈眶,难堪。

看她哭泣,雷魈也跟着难过。他怔在桌前,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方才是一时激愤,才暗示她邵赐方很可能已经变心,只是稍微地暗示而已,她又恼又气,伤心地哭了。要等她知道真相,她会如何?

不,他不说了。惹她哭泣,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疼了。

雷魈将原是要送凝烟的雕梅,收回袍内。他徒手抹去凝烟呕在桌面的血渍。

“我瞎说的,你别哭了。”他不懂安慰,只说这一句。

见她还是泪流不止,他又说:“对不住,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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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苍十九峰,最美是斜阳,那座高山,有那么点像我们的点苍山。”午后,他们搭船过湖。波光粼粼,小舟摆荡碧绿湖面,船夫在舟前撑篙,凝烟与雷魈坐后头船板,绿湖两侧,崇山峻岭,盘踞起伏,连峰插云。

凝烟问雷魈:“听过望夫云吗?”

雷魈摇头,他看凝烟趴到舟沿,她俯瞰湖水,水清见鱼,鱼儿在水底嬉戏。她笑望着鱼儿,不在意她的发,垂进了湖里,雷魈盘坐在她身侧,看见那黑发在水里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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