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字画吗?”他忽然问。
她深吸口气。“我……我不懂字画。”
她的声音喑哑,他肯定她哭了。怕她尴尬,他没点破,他若无其事地说:“你妈来时,我正在写书法。”
他起身离开,她於是乘机把脸上的泪都抹去。一会儿,他从书房拿来好几卷纸轴。“你看看这些古人的字迹……”他将那些纸轴递至她面前,她转身过来。他说:“你挑一个。”
陈颖从他双手间抽出一卷,他道:“摊开来看。”
她将纸轴搁置桌上,缓慢地卷开来、一首小诗攀沿於斑剥的纸面。
“喜欢这首吗?”他问。
词的意境很深,她不能明白。她摇头。“太深奥,我看不懂。”
“那你再看一个。”
又自他掌中抽出一卷,将它推开,一行飞扬跋扈的字迹——
龙津一剑,尚作合於风雷,胸中数万甲兵……
“这喜欢吗?”他问。
“太狂,我不爱。”她摇头。
“那再选。”他说。
陈颖又拿了一卷,缓缓推开纸轴。那是一行清丽的字迹,落款处,是个女子的名字。
他问:“这首呢?”
初弹如珠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声。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在很远的年代,那女子题了这一首诗,好似有千言万语找不著人说。
陈颖注视著黑墨墨的字迹,模著那粗糙斑剥的老纸。
“我喜欢这首。”
“那好。”他抬起。“我誊写这首送你。”他进书房,她好奇地跟随。
安坐黑色书案前,慕藏鳞拾起毛笔,捻了磨渍。瞬间振笔挥毫,一字字将那诗熨上宣纸。
书案前,陈颖望著他俯案书写的模样,他身后玻璃窗,雨滴婉蜒流窜,她看得著迷,他轮廓粗犷,握笔的模样很严肃;而他身后那窗玻璃,雨痕美丽,衬著他宽阔的肩膀。隔著老桌子,陈颖看得恍惚。
他很快写完,把她过去。“过来看我写得好不好。”
她过去,挨著桌子,审视他笔迹,她嘴角上扬。
“没想到你挺会写的。”她微笑,忘了刚刚的不开心。
“要不要试试?”他笑问,将笔递给她。
“不要。”她摇头,笑得腼腆。
“试试,这半边那么空,你随便填上字。”
“不要。”她摇头,他起身来拉她过去,将她按到椅子上。
“很简单的。”将笔塞入她手中,那大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小手。她低头脸红,而他声音温暖,挨著她耳朵说话——
“很简单,我教你……起笔有『藏锋』与『露锋』两种。藏锋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的方式入笔,而露锋下笔亦要注意笔的弹性……谨记『指实掌虚』的要领,『指实』指的是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指要紧挨在一块,像莲花将开未开的样子;『掌虚』是指让毛笔有活动的空间,不会僵硬在一处……你要静下心来……”
静下心,不,她心跳得更快了。他在她耳边解释怎么写,指导著勾彻横竖,可是她却颤抖地握不稳毛笔。他下颚的胡髭不经意地擦触她耳朵,她耳朵痒,她好紧张,她觉得好热,她写不好字。
他却教得很开心,因为她的头发好香。他紧握她手,带她习字;她感觉自己手心淌汗,心跳如擂。
“你用什么洗发精?”他忽然问。
“嗄?”她抬头,他笑了。他望著她,神情好温柔,那充满男人味刚毅的五官,害她意乱情迷。
“你的头发好香……”他说,微笑地发现她脸红了。松开她的手,他情不自禁去拨她额前细发。
“……”陈颖说不出话,傻傻望著他。他低下脸来,她颤抖著松开手中的毛笔,她感觉到胸腔热烫,暗影落下,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拂上她鼻尖,感觉他……他吻了她。
她闭上眼,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嘴,炙热,粗糙。辗转反覆深吻她柔软甜蜜的唇瓣,掠夺她的气息,最后索性握住她后颈,将她拉入怀中……
第二次,他又吻了她。
这算什么?陈颖困惑却不舍得拒绝,事实上他令她愉悦地四肢麻痹。
这算什么?慕藏鳞高胀,只想占有她,贪婪地吻她一次又一次。冲动地紧紧环住她,让她柔软的身躯挨著自己。
忽然,门铃大响,他们分开身子,他们眼中都有著激情,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迷惘。
门铃固执响著,慕藏鳞凝视她,抬手,手背温柔地抚过她姣美的脸庞。
他目光炙热,嗓音因而沙哑。“肯定……是你妈回来了。”他深深地凝视陈颖恍惚的表情,她的嘴因他野蛮的亲吻而湿润红艳,该死!他亢奋地想非礼她。他深吸口气转身去开门,陈颖拨拨头发冷静下来,跟著他出去。
慕藏鳞推开门,他愕然。
门外不是陈颖的母亲,门外站著的是一位时髦亮丽的女子。
“念慈!?”
远在伦敦的她来了。“藏鳞!”她抛落行李扑向他,即时拥抱住他。
立在慕藏鳞肩后,陈颖眼色黯了。
“好久不见,呃……”关念慈注意到陈颖,蓦地松开藏鳞,她微笑地跟陈颖招呼。“你是?”
“她是……”
“你好。”关念慈伸手要跟陈颖握,陈颖却弯身穿鞋,令她错愕。
慕藏鳞尴尬。“呃……她是楼上的陈小姐。”
“哦,我知道了。”她抓住慕藏鳞臂膀笑得很亲昵。“就是你常说养猫的那位陈小姐吗?”
陈颖听见了,心底不舒服,懒得招呼,她丢下一句。“我回去了。”
慕藏鳞拦住急欲离开的陈颖。“等等!”他回身抓了伞。“雨很大,我送你到门口。”
神经,才几步路而已。“不用。”她跨出门槛。
“不行!”他喝叱,即时抓牢她手臂。“别淋雨。”他单手撑开伞,坚持送她。
必念慈看著他们离开,满脸笑意立即隐去。
那女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是女朋友吧?陈颖五味杂陈,但不想问。怎么觉得心好酸?
慕藏鳞在她身后帮她撑著伞,看她拿钥匙开门。
如果那是你女友,那你怎么还吻我?陈颖揪著眉头懊恼著,进入公寓。
“我上去了。”
“等等。”他抓住她左臂,她回头,表情冷漠。他望著她说:“我……我不希望你误会,她是我朋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以前交往过,但现在只是朋友。”
他忽然这样说,陈颖讶异。你竟然……在跟我解释?这代表什么?陈颖愣在楼梯前。
“喔。”她感觉很窝心,却笨拙地只是喔了一声,想想又说:“我……我知道了。”忽然脸红。
他笑了,因为她别扭的表情。“知道什么?”故意闹她。
她瞪他。“知道你们是朋友。你说了,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他倒是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想吻她,总是想疼爱她。那不是因为砚台,看著她别扭的可爱模样,他忽然都明白了。他直视她说:“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陈颖怔住了。
他身后,大雨滂沱,眼前景致朦胧。黑色伞下,他左手握著伞,他微笑的眼睛,他说的话,那模样跟雨声一起打入她心坎,震撼她。
久久,她都说不出话。心跳激动,表情紧张,直视著他。
“喔。”结果她只喔了一声,她不善於处理这种事,但喜悦的感觉淹没她心坎,几乎快要融化她。她开心得甚至以为这是梦,於是她甚至不敢太开心地表露出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告白,她真的傻了。
“喔?”他眼角笑意更深。“我的天,当一个男人说喜欢你,你就这样喔一声?”他夸张地捂著胸口。“真伤人,我的心痛死了!”他闹她。“陈小姐,你好冷好残酷,我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