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之界似懂非懂,但隐约理解了什么。老师父又说:“你我他结果没有不同,最后终成一堆白骨。既然结局都一样,你怕什么?你怕什么啊,孩子?与其在这里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倒不如好好拥抱生命。”
老师父的话慢慢地回荡在耿之界心中,他心长久以来的迷雾慢慢散去,露出一线曙光。
师父是要他放手尽情去爱吧!?他想念蔚茵茵,他喜欢茵茵热情拥抱生命的模样,想念她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的性子。他好想她……
雹之界静静和师父坐了一上午,慢慢厘清了自己的魔障。便迫不及待收拾行李返回台湾,他想通了,既然忘不了她,就真实地面对她的情感。他想通了,他不要再逃避她。
雹之界回国。时间与距离并没有抹灭茵茵的容颜,他思念茵茵,在这十四天里,他想了很多。或者在冷静过后,或者在她消失后,或者隔著千山万水,爱才会益发清晰明显壮大。
思念蔚茵茵,回程机上,耿之界想著,晚上他要约茵茵出来,要带她回家,要跟她,然后抱著她,让她明白,此后他不再封闭自己,他其实在乎她,他只是怕去爱。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她一直这样爱他,他却一直冷漠与逃避;他想说那夜她哀伤的眼眸,令他多么心疼。
飞机降落,耿之界搭上计程车,回到家里。
正是黄昏,推开家门,夕光斜映客厅,昏暗中,一把钥匙静躺於长桌,一封白色的信。
雹之界抛下行李,他取了信,坐下,抽出信封内的纸笺。
这时候客厅很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撞击著胸口。十四天的旅程,樱花树似已枯死,阳台的两把摇椅,影子好哀怨。
雹之界拆开信,茵茵的字秀丽哀艳。
之界:
人说山水有相逢,我与你却仿佛永远隔著千山万水。你远行,不说一声。你不会思念我吗?你不会舍不得我吗?我感觉很痛苦,却无法切断对你的想望。我憎恨你的无情,却仍然在怀念你的吻。这实在太不公平,我不想这样继续痛苦。
或者你是对的,付出感情爱上一个人,一旦失去,是非常痛苦的。
我要忘记你,因为我现在非常痛苦,但我不后悔,我要忘记你。唯一能帮助我的,就是杀了你的鱼。憎恨我吧,那我便不再有见你的期望。这结局算难堪,我想……我再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
——茵茵
雹之界猛然抬头,高台上他最宠爱的神仙鱼已然消失!白里空无一物,然而打气机仍称职地运转著,空虚的泡泡在水底飘散。
她杀了他的鱼。耿之界以为自己会非常愤怒,但他没有,他抓起电话,拨给茵茵,讯息却转至语音信箱。
她好吗?她不要他了?
雹之界握紧电话,一股空洞的感觉淹没他。他猛然起身,点亮屋里所有的灯;他扭开音响,将音乐开得很大声,可是那股空洞的感觉仍在心中不停破散开来。
电视正报著新闻,耿之界倒了一杯酒,坐下来,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心空空的。耿之界望著电视,画面是一家医院,很多记者追逐一辆救护车。女记者抓住麦克风,救护车停住,门打开,病人被推出来。
“双星集团总裁蔚笙在参与股东会报时,忽然昏倒在地……”
双星?耿之界注视画面,忽然整个人僵住,一股寒意笼罩住他。
记者们追逐一个纤瘦的身影,那女子跟著担架进入医院,一名记者及时拉住她臂膀,她猛然回头,耿之界心中剧震。苍白的脸、恍惚的眼色……是茵茵!?
记者追问:“蔚小姐,听说你们集团出了问题……听说你父亲……”
蔚茵茵掉头不作回应,她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医院里。
她是蔚笙的女儿!?
雹之界宛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僵在沙发上。
第十章
蔚笙疲劳过度而住院治疗。
在情况稳定后,茵茵立即赶回父亲办公的地方,双星高层陪伴在侧。
茵茵调阅一宗又一宗档案,越看心越往下沈。父亲一向爱面子,在她忙著谈恋爱时,她并不知道,父亲的公司出了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茵茵翻看公司近一个月来的订单。“为什么业绩忽然掉这么多?一个月来几乎没有收入!”茵茵不懂,她望向总经理。“没道理这样!”
总经理报告。“因为这个……”他拿了一份文件推至茵茵桌前。
文件上是一个人的档案,旁注著他的资历,还有幕后的出资者。
茵茵愣住。“耿之界?”相片中他穿著黑色西装伫立在十方大厅。
“他研发出一种新的测试软体,十方大量生产,我们的技术被淘汰,下游的子公司接不到订单,半数已经倒闭……”
茵茵剧烈地战栗起来,瞪著手中那张相片。手机忽然响起,茵茵没有理会。
总经理咳了咳,望著档案中的相片,她接过手机。
“茵茵?是你?”耿之界焦虑的喊她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热切的呼唤,然而她却没有感动,只感到心痛。
“……”茵茵想说话,话却梗在喉问。那夜她覆住他的手祝他成功,那夜他们开香槟庆祝,那晚她笑倒在他怀中……茵茵浑身发寒,从未感觉这般寒冷。她的父亲病倒医院,她家企业快要宣告破产,都是因为他……
雹之界曾说过它会造成业界改革,他说过他研发的东西将如何轰动,她傻傻地为他高兴,欢乐中并不知道他发明的东西,竟毁灭她的世界。
“茵茵,我不知道你是……”他听来很担心。“我要见你!”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歉意。
茵茵傻住,泪凝在眼眶底。她不吭声,怕话一出口,眼泪便会落下来。她想念他,她好想念他;她知道他不是有意伤害她,她听得出他的焦急。为什么会这样?命运在捉弄他们吗?
雹之界焦虑地喊她:“我现在就去找你。”他说的笃定。该死!她竟是蔚笙的女儿,他知道他研发的东西会令许多公司因此淘汰,他无意间伤害了茵茵,她不出声,她的沈默令他心如刀割。“茵茵?我马上去找你!”
“我……杀了你的鱼。”她说。骂她吧、恨她吧,那么她就能真的忘记他,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更不可能去爱他了。
“我知道,我看见信。”他说。“那不重要。”
那不重要?茵茵猛地捂住嘴。他不骂她?他该死的为什么不骂她?该死的嗓音这样温柔?
比起鱼,耿之界更担心的是她。“茵茵,我不知道你是蔚笙的女儿……”她曾握住他的手给他力量,她陪著他庆祝他的成功,而原来他发明的东西竟会……耿之界挫败地握紧话筒。老天!情何以堪,他可以想像她此际的煎熬。“让我见你。”
“……”茵茵挣扎,她瞥见总经理困惑的眼神,老天,她蓦地瞳孔一缩。因为过大的打击她爸爸住院了,公司濒临破产,而她竟还想著要见这一切的刽子手!?茵茵痛苦地深吸口气。她想起他给的那些伤害,他现在是在怜悯她吗?因为内疚吗?
“你……无故消失两个星期,既然……”茵茵鼻尖红了。“走时没说再见,而今再见太多馀。”
“我有话对你说!”他急切咆吼。他想说他爱她;说对不起,他害她伤心;说对不起,他间接的毁了她家的企业;说对不起,他想清楚了……
就好像她曾经笑著挽住他臂膀,她有好多话跟他说,现在,换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