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走向她,停在她身前。她开口,声音浓浊沙哑。“微生,我今日失态了……”她眨了眨眼,疲惫地傻傻微笑。“我歇一会儿就好。”她浑身慵懒,四肢酸痛,怎么也没力气走回去了。
微生不语,看她一眼,便抓了案上干净的巾帕,将她按在自己腰前,帮她撩起湿透的发。乐香贴着他胸膛,任他双手温柔,帮她将发拭干。
难得脾气急躁的白微生,竟这样站着耐心帮她理起头发。
贴着微生温暖胸怀,乐香不禁叹息。“微生,你今日对我真好。”
“说话要凭良心!”微生边擦边骂。“我几时待你不好了?偷我字迹也不跟你计较,上回还拿背让你踩……”他喃喃数落起她的不是。
乐香听着听着,眼皮沉重,好暖、好热、好困啊!“微生……我想睡……”
白微生没听见,他还没骂够。“还有啊,你今儿个发神经,雨中漫步,你爷爷我不也奉陪到底!真是胡闹,这么大雨,要多伤心,都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方才还直打喷嚏,你要是……”忽然没了下文,低头见伏在怀里的乐香动也不动,微生蹲下,将她推开。“乐香?”
爱乐香睁开朦胧的眼睛。“嗯?”一脸恍惚,双腮绯红。
不对劲!微生凛容,伸手模上她额头,好烫!又模模她的脸跟颈。“唉呀!”心急地对她咆哮。“你看你,发烧了吧!这下你高兴了!”
乐香恍惚着,只是困。“我很想睡……”一离开他的胸膛就惊觉到冷,埋首又在他怀底蹭。
微生揽住乐香软倒的身子,将她一把抱起,朝外边嚷嚷:“店小二!店小二!妈的,给你爷爷我过来!”嘴上吼着,双手却很小心,将乐香放置床榻,盖上厚毯。
“乐香?乐香?!”拍拍她迷糊的脸。
乐香睁眼,对不准焦聚,微生的脸模糊了,但听得他的声音焦虑。
“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去请大夫来。”
“我想睡……”
“不行、不行!先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
“我的心……”她迷糊着。
“痛么?还是怎地?”微生慌张。“你说清楚啊!”
乐香迷迷糊糊又闭上眼,昏眩着,四周的景物好似在旋转。
微生固执地催促。“先说清楚了,我好帮你跟大夫说,你怎了?怎样不舒服?告诉我……”
一只大掌抓紧她软软小手,乐香心悸,月兑口便说:“我怕……”模糊喃道。“微生……怎么办……怎么办……”
微生听得糊涂,也跟着着急。“什么?什么怎么办?”
“我们……”乐香开始盗汗,额头布满细汗。
“暖!”微生搁下她的手。“我看你啥也说不清楚。”急着就差人去请大夫。方到楼下,就见自家个人寻来了,一拥而上。
“少爷!快回去……”
“夫人急着见您。”
“您跟咱走——”大家七嘴八舌,倚地慌张。
微生隔开他们。“别烦我!”只忙着嚷来店小二。“去帮我请大夫来,快!”
家丁们拦住少爷。“少爷,白夫人取消您与爱姑娘的婚事。不得了啊,听说清水大师是爱夫人熟识,串通好骗婚哪,方才在挂月楼,这事可是……”
白微生诧然怒叱:“胡说什么?”愤怒地打断他们的话。
“真的,清水在挂月楼什么都说了。现下,夫人正在爱府和他们对质,您快回去啊!”
白微生瞅着一对剑眉,瞪着下人。夜深,客栈内冷冷清清,外头雨下得急骤,空气湿冷。
风吹入客栈,他身上衣袂缓缓飘动。
微生一双眼在浓眉下精湛锐利,他静了半晌,肃然道:“我不走,爱乐香病了,我要照顾她。”什么取消婚约,竟没人问他一声,总是这样任意安排。
“可是他们爱家……”
“住口!”他勃然怒叱。一干人骇得全闭了嘴,但听微生笃定放话。“谁敢说爱姑娘不是,我便赏谁耳光。”脸色阴郁,认真警告。“都给我听着,她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现下——”他敛容怒视。“都给我滚回去!”
大伙儿模模鼻子,唯唯诺诺离开。
微生却怒火难消,灯旁,握紧拳头,横眉怒目。什么清水大师、什么狗屁,妈的,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荒谬!微生振振衣袖,忿忿地冲上楼。呔!他不吃这套。下回再见那神棍,定扁得他哭爹喊娘!这乐香他是非要不可,非娶不可!
雨直下不停,湿了一夜。乐香昏睡,流了很多汗,微生亲自照顾,一直没歇。
寤寐中,睡得迷糊,似梦非梦,但听微生不时在耳畔命她饮药喝水,额上总有干净的帕子替换,一双大掌不时轻轻拍抚她脸腮,将汗水拭净。
乐香终于醒来,像月兑去一层皮,喉咙干哑,头痛欲裂。一转脸,便看见微生。
他坐在床前,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像等了好久,微笑,忽尔伸手向她,挑眉,“答”地一声,变出一朵玫瑰。
乐香怔了怔,看着那朵鲜红玫瑰,缄默着。目光闪烁,鼻间酸楚。胸腔抽紧,泪光闪了起来,不住讶然失笑。
“送我玫瑰么?”
微生否认。“不。”仍逞强地道。“只是让你瞧瞧,没啥了不起,我也会变。你喜欢?嗟,拿去!”
乐香笑着。“我闻闻……”微生将玫瑰递至她鼻前,她深吸口气。“嗯……好香。”取走玫瑰,闻着,又抬眼瞅住微生,笑意浮上眼睛。“怎没回去?”
“谁叫你病了。”模上她额头,这才放心展眉。“退烧了。”又说。“乐香,足足有一、二十人看见咱俩住进客找。”
乐香挑眉。“嗯?”
“所以……”微生返身,长肘搁床上,手撑着下颚,斜脸看她,黝黑的眼睛直盯进她眼底。“所以……咱非得成亲。”
也不知怎地,微生说的好正经,乐香蓦地红住眼眶。也不知怎地,很是感动,她眨眨眼,问着微生:“你的意思是……你要负责?”
微生看着她泪闪闪的眼睛,好似对着个小女孩,他笑了。“傻丫头。”随即又说:“正是这意思。”
他说这一句,原是要她安心,没想到她眼泪忽地直淌下。微生倾过来,揉揉她脑袋。“你把我整得七荤八素,鸡飞狗跳,难不成现在想月兑身?不不不,没这等便宜事。”他掐掐她的脸颊。“等我把你娶了,再跟你算这笔帐。”
乐香低头拭去泪渍。“但是……我们命盘不配。八字不称,你母亲……”
“唉呀呀!你几时变得这么婆妈?”微生长手一伸,将她撑起,坐稳床上,凑身盯牢她眼睛。“你怕啥?你不是最福气的么?”
乐香皱皱鼻子,深吸口气。“我是吗?”
“你真笨,我白微生挑剔得很,我说是就是,你等着瞧,我非把你娶进门,谁要敢拦我,我就咬谁!”
乐香失笑,将玫瑰收进袖内。“我信你,微生。”又低声一句。“我知道,你待我好,我真喜欢你。”
微生听了,尴尬地清清喉咙,得意洋洋,又开始孔雀展屏似地昂首道:“当然喜欢我,我聪明嘛。”
乐香伸手,模上他脸,眼睛看在他,低道:“暮雨半床留鹤睡,秋风老剑做龙吟……”微生讶然,但见乐香笑得一脸眯眯,凑身亲吻他耳鬓,悄声道:“你一早就想出对子了?是,你最聪明,微生……”她低首,抚了抚被上绉褶,烧退了,心头也清明了。乐香微微笑,垂着眼。“微生,你对上了词,按咱们约定,婚事就这么罢了。”事情不该更复杂,也许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