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道:“告诉我,那个丫头是怎么让你决定娶她了?”
书生一震,脸色难看尴尬至极,可是方才的谈话给她听见了?“这……”
金凤拿出当公主的看家本领──“指使”旁人。“抱禧!”她用力扯着呆掉的抱禧命令。“我数到三他不答,你就拿石子砸他。”
“嘎?”怎么回事啊?抱禧一脸莫名其妙。
金凤倒是流畅的开始数起数来。“一、”
“姑娘……”唉!这叫他怎么说嘛。
“二、”
简直丢脸死了!“小泵娘……”
“三!”金凤怒上眉梢,凶恶地瞪住书生。“抱禧,石头给我砸──”
“……”抱禧没答话。
金凤忽然野蛮的伸手揪住书生领口。“快,我揪住他了,快扔他!”
后头传来很虚弱的声音。“地……地上没有……没有石头ㄟ。”
这个笨蛋!金凤猛地松开书生退一步,昂着美丽的尖下巴。“好,那我们合力踹他,把他肚子踹破!”
书生脸都绿了,这位小泵娘这么漂亮怎会如此暴力?他连忙举手投降。
“我说、我说!”搞不好他遇上的是个疯子。
金凤亮着狐狸般的眼睛,搓着双手哼哼笑。“那好,快说,她怎么办到的?”
“她……”书生很尴尬地抿抿唇。“她晚上……偷偷……”他清清喉咙。“偷偷爬上我的床。”现在他可以走了吧?可前脚才抬起,她手一横挡住他的去路。
“然后呢?”爬上床以后呢?
这还要说么?书生胀红了脸。“然后……”他小声地道。“然后她就怀孕了啊,所以我只好娶她。”
抱禧才十二岁,听得迷迷糊糊。
金凤才十六,也是听得懵懵懂懂。“不对,只是爬到床上就怀孕?那我早怀孕了。”
书生快吐血了。“当然不是只有这样!”
金凤急躁而火大的命令。“你给我说清楚,仔仔细细说清楚,她是怎样怀孕的?”
书生也恼了,这要怎么说清楚?她不害臊他都快羞死了,他懊恼地唏唏呼呼一鼓作气嚷:“就是她爬上床,我们抱在一起,然后我的什么什么变成了她的什么什么,我们就一起什么什么,大家什么什么完了,她就怀孕了!被清楚了吧!”话一撂完,他立即拔腿逃了。真是!遇上两个疯子,存心开他玩笑嘛!
金凤一脸困惑。“抱禧……你听懂么?”
抱禧比她更困惑。“什么什么啊?我听得乱七八糟,要怎么怀孕问师父就行了啊,干么这么麻烦。”
金凤凶恶地瞪他一眼。“不行、不可以问他!嘘──”她食指搁在红唇上,神秘兮兮地。“这是我们的秘密。”
金凤一脸贼兮兮地和一脸纳闷的抱禧回到茶肆。
金凤心不在焉地坐下来,托着腮思量着方才书生的话。不对啊!如果抱在一起就会怀孕,那梅妃常常和太医抱,老早就不知生几打孩子了……她想得出神,不自觉又习惯性地咬起指甲来。
慕容别岳微笑地看着她发怔的脸,长长的发犹如一疋黑绸,幽暗里,像一片隐晦的夜色,黑得发亮。他不自禁地握紧了杯,心底讶异着自己渴望那把乌丝的,竟如此之强烈。
仿佛意识到他的视线,金凤转过脸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睨着他,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她竟然有些得意地笑了。红红的唇如蜜,她很少笑,一旦笑了却是那么媚死人不偿命,她倾过身来直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你……很喜欢饮茶么?”她低着声音,不想让正在看人唱戏的抱禧听到。她眨眨眼,软软的身子几乎横过桌面而来,慕容别岳注意到她袖子就要被热着的茶壶烧着了,便不动声色地缓缓移开炉子。
她的脸靠近过来,视线紧凝着他的脸。
慕容别岳只好迎视她逼近的目光,她的脸就像黑夜里的一抹月色,苍白皎洁,肤女敕如雪,教人情不自禁的想模上一把。
可他没有,毕竟是看过一点世面、经过一些风霜的男子,他只是微笑地等着她说话。
她小小声、轻柔的声线像是在偷偷抚模他的心那样,撩拨得他心上一阵酥麻轻颤。
“我宫里,多的是贡茶,是以金银模型压制的团茶。有龙团胜雪的,也有白团为六角梅花形的,更有椭圆形的宜年宝玉,还有似白团而大的宝春嘉瑞,似大龙团而小的端云翔龙,六角尖瓣形的万春银叶,下方而上圆的长寿玉圭等等等等……这些宫廷茶你穷一辈子也尝不到,和现下桌上这种茶有如天壤地别,你要当了驸马,天天都可以饮到这等茶。”她献宝似地说得好不得意。
听完,他只是淡淡地笑了。“难道为了尝一口好茶,我要出卖自由?”
金凤双肘伏在桌面上,美丽的眼睛上望他,研究般地眯起丽眸。“自由对你这么重要吗?”
他神气清朗地回望她。“在这儿饮茶别有一番情趣,在这儿饮茶是轻松的、惬意的,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离开,这种来如风雨去似微尘那样洒月兑的意境,是宫廷里得不到的。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出卖自己的自由,永远不可能向权力屈服,你放弃吧!”
“谁都不能让你改变吗?”
“我热中我的生活。”
金凤带着些许任性的表情斜着脸看他。“你这样说,我更想要你了。”
他温柔的黑眸忽尔闪烁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血中流淌着的是皇族好斗好胜的血液。他当然知道,他那太飘忽的性子反而引起了她想占有的。他得快点儿将她送走,慕容别岳警觉到这个事实。
第三次,那只又白又软又柔又小的手又模上他,坚定地覆上案上他大大的掌。
“我从没见过这么不喜欢我的,从没见过这么不在乎我的,从没经历过这么冷漠的,更没瞧见过这样不怕我的……”她看着他。“更从来从来没有求过一个人,你……答应我,好吗?”
那又小又软的手覆在他掌上,就像一疋丝绸那样柔女敕,柔女敕绵密地缚住他。
金凤第一次求人,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那里头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深、深深的湖。
他说:“我不是已经答应……”他看见她眼睛一亮,并不理会,温柔地接续道:“答应帮你做纸鸢。”那是一个温柔的拒绝。然后那只又柔又软又白又女敕的手离开了,离开的同时他心上有一点儿空虚。
他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地坐回位子上,看着她移开视线,和抱禧望起唱曲的戏子。她没说话、没生气,只是沉默了,但那沉默的侧影仿佛脆弱了,她身上的惯有的娇贵气焰仿佛一瞬间全消失了。
她终于放弃了吧……慕容别岳不忍看她消沉的模样,复而低头望杯中茶叶,绿绿柔柔,清清淡淡的叶荡在沸水中。如果滚沸的水像红尘,那么清淡的独善其身的叶就是慕容别岳的处事态度。
他担不起一个女子的感情,更何况她还是个被骄宠的公主,是如此年轻任性轻狂,许是连什么是爱都不懂──这么一想,她失望的剪影已不若先前那般掐紧了他的心。
这时堂中忽然吆喝起来,跟着茶肆一阵欢呼鼓噪,一名蓝衫男子执着扇子踏上了台子。
他向众人行个礼。“各位大爷大人大官大姊大女乃女乃们──”
一下子众人都笑了。
抱禧这时转过脸来,没意识到金凤低落的情绪,兀自抓她臂膀兴奋地指着那男子嚷:“要说书了,你瞧、你瞧──”他最爱听这个了。
金凤懒懒地抬脸看见那蓝衫男子扇面一挥,朗朗道:“今儿个就给各位爷们姑女乃女乃们说说咱们天朝最最最最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