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轻轻传来寺中的晚课诵经声,让在房中歇息的壬冬墨感到往事如烟,恍惚间,一切仿佛隔世一般,前尘皆梦。
惟一不变的是那张日日夜夜盘踞在她脑海中,不肯离去的俊美脸庞,那双带着英气的犀利双眸,好像已烙在她的脑中似的,紧紧的纠缠着她,无所不在的窥视着,强迫她记住那属于他的过往,叫她想忘也忘不了……“扰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处寻……”壬冬墨轻吟出声,却被自己的愁绪给惊愕住,连忙轻捂住唇,希望借此抹去那抹浓郁的相思之愁。
可她心底却明白得很,自她从关外回到汴京之后,她的心便遗落在那让她受尽折磨之处;她的愁早已深种脑际,生根、发芽、茁壮……忽地,轻叩门扉的声音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壬久、墨唤回现实。
“请进。”她换上一张平静的脸孔,不让旁人窥见她的忧愁。
“冬儿,咱们来看你了。”挤进小小斋房的是春、夏、秋儿几位丫头。
“你们都来了呀?你们的夫婿肯放人啦?”冬儿打趣的说。她真的很开心看见情如姐妹的她们各自都有了好的归宿,就连经常惹祸的小姐们身旁也有疼爱她们的如意郎君相伴,只有她……她微微苦笑着。
“哎呀,瞧你瘦的,脸色也憔悴苍白许多。”春儿担忧道,一把揽着壬冬墨的手,拉她走到床沿坐了下来。
“今儿个,咱们可是软硬兼施才得以让一同缠着我们的夫君同意独自前来探望你。”夏儿也跟着坐了下来,将壬冬墨夹在她跟春儿之间。
老实说,出嫁后的她们已鲜少有时间齐聚一堂,一旦思念之情氾滥时,她们便会央求夫君带她们回八王爷府,了解彼此的近况。
然而,这次会不希望夫君随行的原因,除了想私下聊聊嫁?
人妇的心情外,也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冬儿似乎像之前的她们般?
情所困。
秋儿站在壬冬墨面前,一副审视着什么似的瞅着她猛瞧。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瞧着我?难道我有什么不对之处吗?”壬冬墨困惑的整整自己的仪容,不解的问道。
“冬儿,有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们,否则,就连咱们这几个智多星也帮不了你。”秋儿严肃的道。
“没错。”春儿与夏儿附和的频频点头。
“什么事?”壬冬墨保留的回视着她们,有预感接下来的问话绝对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
“嗯……我们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辽国皇上?”开口的还是秋儿,而频频点头的还是春儿跟夏儿。
突如其来的难题让壬冬墨有霎时的困窘与仓皇,可随即又恢复淡然道:“你们在说什么?干嘛提起一个不存在的人,我根本就已经忘掉那些事了。”忘?呵,她心口的抽痛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存在?不会呀,我才觉得他真实的可怕呢。”想到今天耶律齐的疯狂反应,春儿就忍不住颤声道。
“什么意思?”壬冬墨心中的狐疑更深了,她们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他呢?而且,好像见过他似的?
“算了,咱们也真是的,干嘛提起那个残酷无道的暴君?你不恨他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唉,我们真是笨呀!”夏儿故意反向道。
“嗯,本来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今天到府里的事呢!”秋儿也跟着吊胃口道:“算了,算咱们多嘴,不要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来,尝尝咱们?你带来的点心吧!”
他今天有到府里去?壬冬墨的心猛然一揪,终于无法维持平静,颤巍巍的道:“你、你们说他……他今天到府里去了?”
几位丫环故作茫然的?头瞅向她,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似的道:“啥?你说谁呀?”呵,就不信她不上?。
“他、他……就是他呀!”壬冬墨知道她们在逗弄自己,忍不住臊红了脸。
“好了啦,不要欺负她了。”秋儿噙笑摇头道:“别忘了咱们都是好姐妹,没什么可以瞒得过其他人的。”
壬冬墨尴尬的低垂螓首,原本苍白的脸蛋因为羞赧而红润了不少,比较有生气多了。
“他是来找你的,不过……”春儿嘟起唇,为难的睇了眼夏儿,要她接口。
夏儿直言道:“王爷骗他你已经魂归西天,所以他就又吼又叫的狂奔出府,看起来可怕极了,好像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了。”
“是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的,好像全天下都毁灭了似的,更何况他可是大辽的皇上呢!竟然会哭得像个婴孩一样,连我瞧了都心疼不已。”秋儿夸张的一边描述,一边偷偷观察着壬冬墨的表情。
只见壬冬墨的脸色由红又转白,甚至还更加的惨白起来。
他哭了?这个景象一直重复在她的脑海中播放,仿佛要拧碎了她的心肝似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甚至猛烈的干咳起来。
“哎呀,冬儿,你还好吧?”夏儿见壬冬墨捂着胸口弯身的模样,连忙帮她拍着背,顺畅她的呼吸。
“瞧瞧你们,就是喜欢这样捉弄她。”春儿娇嗔的瞟了夏儿跟秋儿一眼,随即安慰壬冬墨道:“别急别急,咱们见他一副失魂落魄,连随从都给遗忘在府外狂奔的狼狈模样,早就牢牢的跟住他。只要你开口,咱们随时都可以带你去见他。”
春儿话声一落,三个人便都睁大了眼睛,等着壬冬墨表示。
缓缓的?起了早已失态而泪流满面的清丽脸庞,她的答案不言而喻。那颗遗落在关外的心,是向他索回的时候……
这是间坐落在城郊处的荒芜破庙,四处颓倒的断垣残壁,加上一尊尊失去照料而布满尘埃的佛像,在黑暗的夜晚显得苍凉。
春儿等人将壬冬墨带到庙外之后,便识相的走了开,让她拥有私密的空间去处理人生最重要的课题──爱情。杂在虫呜叫声之中的低沉悲鸣,仿佛深海中的火山似的,正发出爆发前的隆隆闷声,幽深而重的声响。
壬冬墨轻轻的走向庙内,心跳得仿佛擂鼓一般,她在想,见到他时该如何面对他?会不会又是另一场争执与相互伤害?
种种的臆测让她忐忑不安,每每几要停止了脚步,可脑海中却不经意浮现他?她落泪的景象,又稍稍的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勇气。
缓缓的跨入庙内,拨开了盘缠在门边的蜘蛛丝,壬冬墨的脚还没有完全跨过门槛便顿住了,只见庙中的土观音像前正跪倒着一个高壮结实的背影,仿佛在虔诚的祈祷什么事似的,将头低垂在交握的双手前,而那宽广的肩膀则是不停的上下颤动着,好似在哀伤的低泣着……一股电击似的震撼倏地穿过了壬冬墨纤细的躯体,直直的刺进她的心坎。他在哭,他的确是在哭啊……那哀哀的悲呜声不正是从眼前那副厚实的胸腔之中传出来的吗?那是龙的悲呜呵……过多的撼动让壬冬墨的脚步一个不稳,踩到一旁的枯枝,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而这正足以惊动了双膝跪地的男子。
“是谁?”耶律齐的背脊倏地警觉的弓起,一手迅速的抹去不该让人看见的哀伤后,才缓缓的转过头往声响之处望去。
“你──”布满血丝的双眸忽地发亮,耶律齐缓缓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道:“灵验了……老天爷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真的让人的魂魄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冬儿……”
他想接近她,可又怕自己的莽撞会让她再度消失,只有硬生生的压抑住将她揽紧的,停驻在她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