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的轻咬着下唇,思索着该不该继续解释,可一来,这些个辽王派来迎亲的部属,个个顽固得吓人,要让他们相信她不是宋朝送上的“护国郡主”,想必不容易;二来,既然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真郡主,谁是假郡主,何不将错就错,趁这个机会实行她的计谋?
“别拖延时间了,快给我进去,别以为你在宋朝是个郡主就可以在辽国作威作福,我呸!”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从后面窜上前,粗暴的将沉思中的壬冬墨推进布帘之中,强大的力道令她的凤冠摔落。
“喂,不能对她这么无礼。”
“这样就叫做无礼?那皇上以后要对她做的事不是更‘无礼’吗?”
“咦,也对喔,你动作‘无礼’,说话倒是挺‘有理’的嘛。”
霎时,阵阵的婬声秽语自布帘之外清清楚楚的传进跌坐在马车内的壬冬墨耳中,她又恼又羞的坐正身子,怒气腾腾的欲拨开布帘与他们理论之际,伸在半空的手却又在触上布帘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僵住。
蛮邦之人果然既野蛮又粗俗,若真让小姐被送到那里的话,肯定会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她那不解人间疾苦的单纯小姐,就这样被推入野蛮人的世界中,若真要有人入地狱的话,就由她来替代吧。
壬冬墨坚毅的咬咬下唇,深吸了口气,徐缓的掀开布帘,冷眼凝视着眼前的辽人道:“没错,我就是即将跟你们皇上和亲的‘护国郡主’,起程吧。”
几名原本一脸婬笑的男子霎时充满了敌意,不屑的撇撇唇,不吭一声的四散分开,不一会儿,原本停顿的和亲车队又开始慢慢的加速移动。
凝视着窗外逐渐往后飞逝的景致,壬冬墨虽然挂念着小姐的下落与安危,可比起出关嫁给一个野蛮的番邦头头,她倒宁愿小姐流落民间,或许还可以找到回去汴京的法子。
有了这样通盘的考量之后,她也不再将整个心思放在担心赵络的安危上,开始细细的计划着如何扮演好这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幸好陪小姐出关的丫环只有她一人,其他都只是运送嫁妆的脚夫,而他们在进城之后,就会马上回汴京。
这么说,她惟一要应付的最大考验,就是那个满身是毛、肮脏粗鲁的异族之王喽……壬冬墨想着想着,一个符合她心中“形象”的辽王霎时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禁紧拧起眉,清丽的脸庞上漾起一抹嫌恶的神情。
带着丰厚嫁妆的和亲车队,在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奔波之后,终于平平稳稳的到达辽国的皇城所在。打进入城门之后,壬冬墨便可以从马车的窗口看到沿街高挂的红色彩球,虽偶有飘雪遮盖在彩球之上,可马上又会有人自动自发的将雪花拍落,维持彩球的喜气艳红。
冰冷的雪国气候并没有冻结辽国百姓的好奇心,满满的人头自城门处开始朝街道巷弄延伸着,到处都可以看到万头钻动拥挤的人潮。
天!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得面对这样一个吓人的阵仗!壬冬墨轻倚着窗口,放眼望去尽是一个个高头大马的身影,比起汉族人民纤细苗条的身材来说,辽国的男男女女的确都要粗壮魁梧些,或许这也是他们骁勇善战的因素之一吧。
想起一向自诩?天地间惟一仅有的泱泱大国宋朝,屡败屡战却从不检讨的宋朝皇族,壬冬墨的脸庞不禁浮上一层淡淡的黯然,明明处处不如人,却又瞧不起这些蛮邦异族的血统,难怪注定要被欺侮了。
她平时并非一个忧国忧民的谋士,可真面对到两者之间的差异时,却又忍不住暗自感叹一番,如果用犯上的说法来解释她现在的心情的话,就是若非宋朝皇帝的懦弱无能,也不至于有这场摆明求饶讨好的和亲之行。
“来了来了,和亲的汉人女子就坐在那个马车里呢!”
“啧啧,真是庞大的队伍,就不知道里头坐的是个怎样的女人。”
“不管是怎样的女人,还不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耳朵,难道还会不一样吗?”
“这你就不知道喽,你没听说汉人的女子个个婀娜多姿,手如柔荑,柳腰娉婷,云鬓乌发,再加上那有若凝脂的白皙肌肤,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难怪皇上要找个来尝尝鲜了。”
“呻,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咱们辽国的女人,能动能静,豪迈直爽,身强体健,能生能养来得好吧。”
“也对,那种柔柔弱弱,仿佛一摇就碎的女人根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带回家里,说不定只是多张嘴吃饭,啥事都不会做哩!”
“没错,真搞不懂皇上在想什么,跟宋朝那个狗皇帝要个汉女干嘛,还不如要他们增加进贡给咱们的钱财丝绢比较实在。”
“有理有理,反正只是个即将被玩弄的女人,没啥好看的啦!”
随着马车行驶过街头,一句句直接现实的评论慢慢的飘进窗内,壬冬墨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遭受到排挤,可也没想到宋人瞧不起辽人,认为他们是低俗野蛮的民族,而辽人也毫不逊色的看轻宋人,认为宋人软弱无用,是个窝囊的手下败将。
唉,初入城时的短暂新奇霎时又被深深的感慨所取代,自古至今,多少被牺牲在政治权势下的和亲新娘,是否都得夹在故国与异国的民族仇恨之中,痛苦无奈的挣扎生存呢?
壬冬墨轻叹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并非真正背负着和亲使命的“护国郡主”,反正她早已打算只要应付这位番王一阵子,一逮到机会,她就要伺机落跑,才不会傻傻的被困在这充满敌意的异邦之中,重蹈以前和亲新娘的孤寂与痛苦之覆辙。
马车在壬冬墨思绪纷扰之际戛然停止,转眼间这冗长的和亲车队已经进入深宫之中,隔绝了所有的窥探与耳语,而载着壬冬墨的主车被单独引进内院,月兑离原本的和亲车队。
“出来吧。”不友善的声音生布帘外传来,让壬冬墨轻蹙黛眉,迟疑的定住身子,直直的注视着布帘。
沉默的空气隔着一块薄薄的布帘在车内与车外弥漫开来,强烈的窒郁气氛让壬冬墨忍不住屏住呼吸,胸口陡地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怎么?我记得你只是个瞎子,倒不记得你是个聋子,看来是选错人了。”男子的声音沉沉的扬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如果你不愿意出来也没关系,那就原车送回宋国,再让宋国那个窝囊皇上换个新娘到辽国吧!”
好个狂妄无礼的粗鲁男子!即使冷静有如壬冬墨这样的人,也难掩怒气。
她气呼呼的掀开布帘跳下车,还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先回嘴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如果你要将我送回宋国,那我倒要先焚香谢佛一番,让我可以离开这种落后野蛮之境,而且不用面对辽国那个无知低俗的皇上。”
男子讶异的挑起眉,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促狭,“原来你就是这张小嘴最厉害!就算又瞎又聋也不算缺点了。”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不领情,还有,如果你执意要认为我又瞎又聋,那么,你的脑袋或许有问题,该去看看大夫了。”开什么玩笑?他分明是在暗示比起她的利嘴,她其他的缺点都不算大缺点。
“脾气这么大的汉族女人,我倒是第一次瞧见。”他的手忽地扬起,掀开覆盖在她脸上的珠帘。
霎时,两双眼睛直接的对上,一双是轻漾着瞠怒的似水瞳眸,一双则是充满着轻佻却又难解的黯黑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