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屋内的话声,屋外的韩惟淑一脸尴尬,回头一看韩惟德笑不可抑,她担忧被屋里的人听见了,情急拉扯他的衣袖,不料,用力过猛──哎……哎哟!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两人跌进门,可怜的韩惟淑哀叫一声,当了韩惟德的垫背。
“惟德?!惟淑?!”韩母慌张嚷着。
韩惟真暂停演说,看着摔成一团的两人,一时失了反应;率先采取行动的是阮沧日,他一个箭步上前,扯开叠在上头的韩惟德,半屈膝扶起韩惟淑──
“你的头怎么了?”他的声音像雷鸣爆开。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被扣住的手臂,强做镇定地一笑,视线飞快移开:“不小心撞伤了。”
身子往后挪一挪,拉开彼此过近的距离,她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他也起身,炯炯的眼神跟随着。
她垂颈佯装拍打裙上的土尘,不知所措,幸好──
“惟淑,没再撞上头吧?要不要再回医院去看看?”韩母关心地靠过来,正巧隔在两人中间。
“妈,别紧张,我很好。”
“该去医院的是我,哎哟,我的背──”韩惟德哀号地从地上爬起,像个老头一样哈着腰。“英雄救美也不需要下手这么重呀!只要知会一声,我马上会滚一边去,不会碍路的。”
“哥,别叫了,你不是常自夸体格不输海军陆战队吗?”韩惟真不悦自己等了好久的机会,就这么被打断了。
这个小妹别的本事没有,让他破功最是在行;韩惟德认命地直起腰,尴尬笑一笑:“幸亏我体质壮,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光有所指地停留在她额上绷带。
她简短地说明,然后想起更重要的事:“对不起,今天不能让你验收易磬的曲子了,可以改个时间吗?”
当一个女人的暗恋情事在暗恋对象前被揭露了,该有什么反应?绝不是若无其事地讨论起无关紧要的事!阮沧日不由自主地想从她身上找出答案与证据。
她的面容宁静,有些苍白、没一丝红赧,快速交错的眼神镇定,难道她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不可能,那就是……没有这回事?不,他敢肯定到大学她一直……喜欢着他──他首次正视她对他的感觉,不再是以往的一概排斥、不肯深究。
现在的她可能不再如往日迷恋他的想法,意外地让人难以接受;自己的反常反应令他眉头一扭,怪罪的眼光牢牢地锁定她。
他迟迟不回答,令她非常担心,康易磬的未来就仰靠这个机会了。她焦灼等待,忍不住再问一次:
“可以改时间吗?”紧张的手指无意识地将颊畔的发丝撩在耳后。
他眸光突然闪动,某个景象解除了他体内紧绷的忿忿情绪,意外地舒畅了心情,他慷慨地说:“没问题。”
※※※
……
“老师──”十岁的韩惟淑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蕾丝洋装,妈妈帮她扎的发辫上系着同样的蕾丝蝴蝶结,看起来像个小鲍主。
老师微笑看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哦,这是沧日的琴谱;他忘了带走了。”
“我拿去给他!”她等不及老师应允,捧着琴谱追了出去。
老师无奈地摇头。这个孩子真可爱,全音乐中心都晓得惟淑喜欢沧日,偏偏沧日讨厌她黏着他,一见到她就走;别的学琴的小朋友常常以此嘲笑她。不过,中心的老师们倒都喜欢惟淑,她不仅长得白净、惹人疼爱,小小年纪认真追求的勇气也很令人佩服;私底下老师们也帮着撮合,可是碰上沧日这个自我主见极强的孩子,似乎造成了反效果。
唉,可怜的惟淑,老是追着沧日身后跑……希望这只是青涩的爱恋,将会随着时光逐渐褪去,否则依两个孩子的个性,男孩顽固抗拒、女孩执着认真,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
韩惟淑出了音乐中心,一眼就望见远远正在等司机来接的阮沧日,细瘦的腿小步地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小心递过手中的乐谱:
“沧日,你的琴谱。”
一般说,在小学时代,女孩总是比男孩高些,但阮沧日比韩惟淑大了两岁,且韩惟淑遗传母亲袖珍骨架,是以一直以来她都低阮沧日一个头;她总是崇拜仰望,他当然是睥睨而下。
十二岁的阮沧日瞥了四周没人,才勉强将视线掉往她的方向──
“你忘了带走了。”她的呼吸仍有些喘促,白女敕的脸颊因运动而飘了两朵小红云。
他一看,正要伸手接过,车道上响起刻意的短促喇叭声:“叭!叭!”
“阿弟!”是阮沧日的哥哥,今天他自动请缨,驾着生日礼物──新型红色敞篷跑车,来接弟弟。“这么巧,小淑也在。”
“阮大哥。”韩惟淑甜甜地打招呼。性格直率潇洒的阮家大哥,一直对她很和善。
“阿弟,我没教你吗?怎么可以让女孩站在路边?约会要选──”
“大哥!”阮沧日脸一拧,责怪地瞪了眼立在一旁无辜的韩惟淑,都是她害的!
“什么?”他装出一副不知情。没办法,他就是喜欢逗弟弟,谁教他个性别扭,一碰上小淑就全身惊戒,像只刺猬似的。
“我要回去了。”阮沧日大声说。
韩惟淑意识到手上的书,不由跨上前──
“小淑,要不要一起到我家去?”阮沧日的哥哥优闲倚着车门,一点也不理会弟弟先上了车。
韩惟淑还来不及开口,跑车那端已射来气怒眼神,她背脊一凛,颤巍巍地说:“我……我还要上课。”
阮沧日的哥哥:“偶尔翘一下课,没关系的。”
“大哥,走了!”怎么可以让她上车呢?跑车只有两个座位,扣除驾驶座,他绝不要跟她挤在一个座位上,要是被同学看见了──
她摇摇头,阮沧日的哥哥一耸肩说:
“不勉强你了,模范生。”一翻身,有如特技表演似的,飞跃上车。
她上前一步,接近他说:“沧日,你的乐谱……”
“那不是我的。”他冲动地说。
“老师说……是你忘了带走的……”
她微仰的脸浓浓不解,困惑地低头望着手中的乐谱,忽然眼眸一亮:
“是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她开心地递上去。
“我不要了!”他伸手一挥,将它击落地上。
她慌忙地捡起,拍拍乐谱上的灰尘,问:“为什么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你走开啦!”
她隐约知道是因为自己他才不要这本乐谱的,扁着唇、委屈地说:“我没弄脏,我只是想还给你……”执着的,她又把乐谱递上。
阮沧日背转身,硬是不接;楚楚可怜的眼眸自湿润的眼睫凝睇一眼,晶莹的泪珠“哗地”滚了出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阿弟!”阮沧日的哥哥严厉地唤了一声,暗示意味浓厚。
“我不要!”阮沧日倔强拒绝。
别扭的硬脾气,阮沧日的哥哥没耐性,打算自己伸手接过,阮沧日做出难得的孩子气动作,他死命抱住扮哥的手臂──
呜咽的啜泣一声,韩惟淑反身往音乐中心方向跑去。
“傻瓜!”阮沧日的哥哥抽回手,开动引擎。“为什么不拿回自己的乐谱?还害人家哭了。”完全不觉他也该负些责任。
阮沧日紧抿唇、不吭声,他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总是这样,只要有人在场,就不能自制地想对她使坏。讨厌别人将他们扯在一起,讨厌──看到她,可是把她赶跑了,心情也从没愉快过……讨厌,讨厌,讨厌那种混乱的感觉!
……
混乱的感觉?长久困扰自己的混乱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