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没有人会像你那样睡过整场音乐会的。”杜怀德沮丧地耙耙头发。
“那又怎样?他弹的那几首曲子我都听过了,而且是他害我晚上睡不好的,我在他的音乐会上睡个觉,礼尚往来一下也不为过。”
“好,都算大哥的错。可是,为了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你就去跟大哥……呃,解释一下。”
这几天,听负责整理他卧房的阿娟说,他很难伺候,动不动就发火。如果这真是她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或许她得去找他谈谈——
“怎么解释?我确实睡着了呀!”
“你千万别在大哥面前强调这件事!那会更刺激他的。”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呃,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只要能让他心情愉快就行了。”
汤晨星忽然坏坏她笑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让他心情愉快过?”
杜怀德自己也笑了,他这个要求的确太夸张,只要汤晨星不故意火上加油,惹怒大哥自己就该愉笑了。
“晨星,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拜托你随便跟大哥说几句好转的话,让我的美国之旅不至于太悲惨。”
杜聪文与杜怀德在回欧洲之前,先转道美国去探望住在洛杉矶姑姑家的小妹。
不能否认,杜怀德确实让她在杜家的日子变得有趣,他一直非常友善地对待她;尽避他有一点烦人。
汤晨星不太开心地说:“好吧!我去!但我不保证有用,如果他变得更神经,你别又来烦我哦!”
“不会,不会。只要你愿意,一定有办法让大哥照你想的做。”杜怀德别有深意她笑望汤晨星。
※※※
汤晨星避开他那张讨厌的笑脸,不能否认,她确实常故意用言语挤兑杜聪文,让他失去理智、气急败坏。他是她所见过最简单的人,就像一本摊开的书,书上写着什么皆一目了然,不需要猜测就能知道真心。
坦白说。她把他当成了无聊夏日的消遣活动,只要她按对了键,他就会弹跳起来,而且屡试不爽;她甚至觉得他那样易怒的个性很有趣。原来自己体内也有些爱捉弄人的坏因子。汤晨星忽然想到。
她一进来,他立刻察觉。
“这首曲子听起来满好听的。”她是故意挑他练琴的时候来的,让他无以遁形。
他的动作应声而停,全身僵硬。
“怎么不弹了?后面你不会吗?”她哼着熟悉的曲调,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这首曲子的。“这是以前垃圾车播放的音乐嘛!”
他猛抽一口气,她又侮辱他了!他绷着下颚警告:“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了?”看着他挺直的后背说话,还真奇怪,她绕着方向,好看清他的表情。
他“哼”地一声扭过头。
她只好再换个方向走,他的颈侧青筋浮起、脸色难看……
“你还不走?”他忿怒的目光快速地射向她。
“我要跟你说话。”她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跟你说话。”他倏地起身,扭头就走。
“你别走!”汤晨星不加思索地拉住他的手臂。
杜聪文怪异地震了一下,急促甩开她的手,怎么她的手会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灼烫感?他神情惊讶地看她——
“你怎么了?”汤晨星也瞪大明眸。
“没事。”他快速否认,为了掩饰心里莫名的震撼,他急急反问:“你要说什么?”
汤晨星研究地瞧瞧他,搞不清楚他是怎么了,算了,还是办正事要紧。“我听说,你为了我,心情不好——”
“谁说的?”如她所料。杜聪文立刻发出怒吼,停止探究心中奇怪的感觉。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的。
看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原来真是在生她的气;他也真奇怪,不高兴就吼吼她出气,干嘛闷在心里?现在只要激他,吼个几声就没事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不想为你的坏脾气背黑锅。”
背黑锅?只要一想起她在音乐会中偏着头睡得香甜的画面。他就有一肚子火;尽避他一再告诉自己像她这种毫无音乐水准的人,当然不懂得如何欣赏他的音乐,但他的心中还是很在意这件事。这是他的音乐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他还真捺得住气!汤晨星决定下帖猛药:“那天的音乐会办得很成功,我最欣赏的就是那里的空调设备,还有舒适的座椅,让人好想睡觉——”
“所以你就睡了?”他从抿紧的双唇迸出话。
“你怎么知道?”汤晨星装傻地问。
“我不是瞎子。”他声量提高不少。她那样大剌剌地半躺在座椅上睡觉,就算是隔了一百公尺他也看得到。更何况,是在视野良好的贵宾席。
就差一点点了。“中正音乐厅不愧是国家级的音乐厅,那么舒适的设备!难怪有这么多人会去听音乐会,他们一定都想去那里睡睡看——”
“他们不是为了睡觉去的!”他果然气急败坏地吼她。“只有床这种没有素养的人,才会在我的音乐会中睡觉。”
嘿!嘿!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这样说就不公平了。”汤晨星忍住笑容,开始解释。“我又不是每次听你弹琴都睡着,这两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听到你弹琴,就算是我这种没有音乐素养的人。也听得出来你弹得不错……”
只是不错?杜聪文不满地瞪她。
“报上都快把你吹捧上天了,有篇报导不是说,你有一双魔力的手,能赋予乐曲新的生命,还说技巧绚烂、气势磅礡,有若音乐中的雄狮……”汤晨星嘴里背诵着从新闻报导中看来的字句,心里却嘀咕着这些记者先生、小姐还真能写,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说了半天,汤晨星发现杜聪文的脸上,并未知她预期地出现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气,反倒是一脸漠然。“你对他们的评语不满意吗?”
“都是些无聊的文字组合。”他对那些对音乐一知半解的记者。所写的文章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你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哼!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就算他们批评你烂透了也无所谓?”
“我懒得理那些无知的人。”
“我也算是无知的人,怎么我睡着,你就气成这样?”汤晨星口直心快地问。
杜聪又一时语塞:“我……我……都是你的错,你想睡觉就别跑到音乐厅去丢人现眼。”
“是杜怀德叫我去的。”
“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又起了一把无名火。
“如果你觉得我不该去,你可以不给他票;那我就——”
杜聪又一听,瞪圆眼,激动地问:“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作自受、活该受罪?”
汤晨星眨眨眼。他的脾气真是说来就来。
“要不是怀德一直拜托我,我才不会为你这个音乐白痴浪费一张票,要是知道你会在那里睡觉,我情愿取消这场音乐会。”他绕着圈,忿忿地吼着。
汤晨星无所谓地看着他像颗正在泄气的气球团团转,呵——她打了一个无聊的哈欠,没想到跟他说话还真累,平时,她总是稍微刺激他一下,等他脸气鼓鼓地像只河豚后,就不跟他玩了。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更大的哈欠——他的气该发得差不多了吧?她不想再玩了。
“不要再为了我的事生气了。”她挥挥手,打算回去休息。
杜聪文涨红脸:“我说过我没有,你别抬举自己。”
“我是不是抬举自己,问别人就知道。”杜聪文真好笑,大方承认他在生她的气又不会怎样?反正他没有一天看她顺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