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弟端着一碗着气腾腾的鸡汤,从后方的花径走来。“天气冷,别在外头待太久。”
回到东京这三个多月,都是弟弟尚义在照顾她。
是一种责任感的驱使吧,楚佑宁觉得他改变了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句话不中听马上翻脸咆哮,跟她恶言相向。
而且他还在百货公司找了一份夜间的工作,自食其力之外,还能拨出时间来陪伴她。
“谢谢你,难得有点阳光嘛。”闻到鸡汤的味道,楚佑宁马上皱紧眉头。“又是人参乌骨鸡?”
“这次换成八珍,”他说:“阿姨特地交代,不能给你吃太多人参。”
她食量不大,却硬是让他给撑胖了。
“喝鸡汤前,先梳梳头,看你,都快成了天下第一邋遢妇了。”尚义拿出预先放在口袋里的梳子,体贴地为她梳理长发。
“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不必美丽给任何人欣赏了,有好些时候,她甚至努力想忘记自己是谁,最好从今尔后,把一切爱恨情愁都抛到九霄云外,大家就这么两相忘也好,谁也不要记得谁。
“不行,今天中午我们家会有客人来。”尚义的手很巧,三两下就帮她扎成了一个整齐、漂亮的发髻。
“阿姨又要带东西来了?”阿姨实在太宠他们了,简直就跟亲妈妈没两样。
“不是阿姨,是台湾来的朋友。”他的话令楚佑宁霍地睁大眼睛。
“别这样,你迟早要跟他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他的。”
“要你来多管闲事。”鸡汤送到嘴巴,一把被她丢回托盘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你写信给他,要他来的?”也不对,尚义根本就不认识陆昊天那个人。
见她恍然一愕,尚义没好气的说:“想清楚了?我怎么可能跟他联络,是他找上门来的。”
“就知道你胡说八道,乱给你的外甥认亲爹。”
“你在台湾有很多男友吗?始终爱你如一的男友?”
尚义忍着气,拿来抹布把石桌上的汤汁一一拭净。
“这话是谁说的?”
“他说的。”
楚佑宁脸上慢慢有了微妙的变化,左手轻轻抚着微突的小肮,两眼恍惚而迷离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两泓泪水静静地在秋瞳内凝聚。
“他是真的这样跟你说的吗?”
唉,第一次看到他姐姐如此悲喜交加,尚义心想,那个尚未谋面的男人必定是相当不同凡响。
“你很爱他?”简直就是一句优话,不爱他会怀了人家的孩子吗?“既然那么爱他,又何必——”
“别问,总之我不要见他,你帮我去跟他说,我到北海道旅游,需一两个月……等等,他知道我怀了身孕吗?”
“应该……不知道吧?”
“什么叫应该,你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起?”呵!肚子竞没来由地痛了起来。
“没有,我发誓,真的没有!,人家哪有那么大嘴巴,审问犯人也不是这样,什么态度?!
“那就好,那就好。”她已下定决心,此生此世不愿和陆昊天再有任何瓜葛,一旦让他知道她月复中的骨肉是他的,必定又是一番无休无止的牵扯。“我现在就去打包行李,你帮我叫部车子,我要即刻起程。”
“什么原因呢?”尚义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你爱他,他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就该白首偕老呀。”
“是啊,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然事与愿违,徒呼奈何。”回首景物依旧,她却已万念俱灰。
尚义不明就里,也不好多加劝阻,只不断提醒她得想清楚,千万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楚佑宁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个手提袋的行李,行李中有个皮夹,皮夹里有张照片,是她一直舍不得丢掉的。
“请你,把这张照片还给他。”
尚义眼睛一亮。“这就是他,帅耶!姐、姐……”
楚佑宁已经拎着行李,走向长廊外了。他紧张的追了出去,却见她蓦地停下脚步,手中的行李无声地跌落地面,身形也跟着颤然微晃。
当空的日头,吞噬了她瘦弱的身子,脸颊上痒痒的,是一串讨厌的泪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铜雕铁门旁,同样伫立了一个人,那人长得奇高,双肩宽阔如扇。背光的关系.尚义只见到一张轮廓鲜明的面孔,怔忡的望着他的姐姐。
第九章
寒风梳栉着她的长发,几经发丝翻飞到额前,遮住了部分的视线。
她怔怔地,只是望着前方,发丝一下子被潸流的泪水浸湿贴在颊间,一如僵凝的她,动弹不得。
陆昊天来到她面前,既惊且喜的盯着她隆起的肚月复。
“你怀了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楚佑宁断然否认了他的想法。“事实上,我也不确定是谁的,相好的男人太多,很难一下记得清清楚楚。”
“佑宁,别这样。”他都已经亲自到东京来了,这还不够吗?“跟我回台湾吧。”
“不可能。”这男人压根没有认错的诚意,令楚佑宁新愁旧恨一下全涌上心头。“我有什么理由要跟你回去?看到没,我正要到北海道去,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就可以重操——”
“住口!”一百多个日子不见,她就用这么该死的话来欢迎他?
她一定极恨他,否则不会像只刺猬,见了他就芒刺大张。
“我们难道不能好好谈谈?”他这趟日本行,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留,要是她执意跟他怄气,将会是非常棘手的。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楚佑宁失望透了,抓起行李。猝然走往另一条花径。
“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辈子吗?”他冲上去攫住她的手腕,逼她不得不止步。
她忿恨地猛一抬头,陆昊天这才发觉,她比以前更瘦,也更白了。晌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面上,几乎看不清她的肤质,只剩如翦影般的淡淡轮廓。
“你不该恨我的。”过往的事,是她先起的头,她也有错。
“对,我不恨你,我只希望从今尔后跟你不再有任何牵扯。请回吧,我们家不欢迎你。”甩不开他紧握的手,索性用咬的,在他手掌的虎口处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还没能逼他松手。
“违心之论。”他手劲一用力,将她勾入怀中紧紧的拥住。“承认你是爱我的有那么困难吗?”
难掩一点喜悦,转瞬又被怒火烧成灰烬。他是爱她,但爱得趾高气扬,狂妄跋扈。
苞这种男人相处,必定少不了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过日子。
楚佑宁用力的推开他,顺势抹去脸上的泪水,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口吻跟他说:“到此为止吧,我们两个不可能有未来,即使有,也不在交集之中。”相爱容易相处难呀。
“你真是冥顽不灵。”他的忍耐度是有限的,“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从他易怒浮躁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完全原谅她,心中依然存着芥蒂。楚佑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
“楚佑宁!”火死人了,这女人真是不通气。
“不准叫我的名字。”就算那只是她的中文名字.也不许他大吼大叫。“出去,免得我气急攻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始终默默立在廊下的尚义,见他姐姐这么一说,赶紧上前打围场。
“陆先生远来是客,我们——”
“我们没有这种客人。”初初见面时的期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坑满谷的悲怆,楚佑宁一口气提上来,忽觉下月复疼痛如绞。
“怎么啦?姐!”
“佑宁!”陆昊天弯身将她抱起,“先进房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