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耻!’季筱柔老实不客气地一掌甩过去。
‘嘿!’为了闪避她的五爪,他忙低下头去,不偏不倚地与她唇齿相依。‘看啦,都是你害的,平常我是不随便亲人家的哦。’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使尽浑身的力气,硬是推不开他沉甸甸的身躯。
‘比起你的忘恩负义,我算是小巫见大巫。’敢打他,哼,就偏要压在她身上,怎样?!
‘施恩莫望报,趁机揩油非好汉,老师没教过你?’唉,他再不起来,她真的要断气了。
‘我只记得老师说接受人家一滴水,就该用整个喷泉来加以报答。’
什么跟什么嘛。季筱柔朝天翻出两粒死鱼眼,表达对他的不求甚解、不学无术的无奈和不齿。
‘要不是你硬拖着我出来吃那贵死人的消夜,我会这么倒楣吗?’说来说去还不是他错。
‘好,不说这次,说说十五年前那次好了。’
‘等会儿再说,你先起来。’要翻旧帐也不必躺在街头,用这么不文雅的姿势呀。
‘不行,我记忆力不太好,一等恐怕就忘了。’他挪了下,让自己俯卧得更四平八稳。
‘十五年前的事你都记得,还说记忆力不好?你骗谁?’唉唉唉,这臭男人居然在她鼻尖咫尺处打饱隔,施毒气吗?
‘骗你喽!’杜少桓见她眉头皱得可以打蝴蝶结,乐不可支地佯装再打一个隔,吓得她赶紧抿嘴闭气。‘麻烦别用这么隆重的表情,迎接我的吐气如兰好吗?’
呵,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她打出娘始,没受过比这更没脸、更窝囊的耻辱。枉费学得一身好武艺,竟拿这乌龟王八蛋一点办法没有。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给我滚到一边去!’男女授受不亲,叠躺这样成何体统。
‘十五年了,你除了从荷包蛋变成土芒果之外,其他的一点也没长进。早知道当初就不必冒着生命的危险,把你从河里捞出来,更不该在赵建明跟老师打小报告,卜中兴又奸诈懦弱的倒捅你一刀时,替你把所有的罪过扛下来。’
‘哈,原来你指的是那件不足挂齿的芝麻小事。’
‘不足挂齿是指你的小命,还是指我替你背黑锅所得到的那支大过?’他虎视眈眈的威胁着,只要她敢说错一句,就要她好看。
男人都像他这样小心眼吗?
儿时的陈年旧事,他吃饱撑着记那么清楚做啥?老实说,那次卜中兴的确是很不上道,也不想想她之所以痛殴赵建明全是为了替他出一口气,在老师面前,他非但没站在她这边,连实说都不敢说。
为了那件事,她有好一阵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不对人。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许只是一时胆怯,也许是受到赵建明那伙人恐吓,也许……总之,她帮他找了一百多个借口,强迫自己无条件原谅他。
她是女人耶,女人都不计较了,男人怎么可以记恨。
‘算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份人情,总可以了吧?’不露痕迹地把他逐渐攀往双峰的手拨到一旁,再悄悄的将右脚从压迫中挣月兑,季筱柔想这所有的举动应该进行得非常小心。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杜少桓很不屑的瞟了一眼她的轻举妄动,翻身坐起,把她也一并拉起来。
‘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二千五百法郎。’季筱柔没好气的说。‘你要我到巴黎来,不会只是设计我欠下一债吧?’
杜少桓莫测高深地勾起唇角。‘何以见得是我设计你?’
一我注意到你走出餐厅的时候并没有付帐。’坐红砖上太硬了,她不舒服地像虫子一样蠕动。‘你跟那家餐厅有勾结?’
‘猜对一半,’他月兑下上衣铺在地上,让她当垫子坐。‘因为我是角头兼十大抢击要犯,所以他们不敢跟我收钱。’
‘真的?’虽然她很感激他慷慨解‘衣’,但一听到要犯这两个字,心里仍不免毛毛的直冒疙瘩,‘你犯下什么重罪?’
‘很多啦,诸如吃霸王饭,欺骗无知幼稚的台湾客,强迫人家必须饮水思源,知想图报,’
‘够了!’以为她不知道他正拐着弯辱骂她?‘今晚跟你谈话是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我走了。’站起来才想到,她的鞋子犹陷在马路中央,光着一只脚丫子怎么走回需二十几分撞车程的马黑区?
‘怎么,不认得路?要不要我画一张地图给你?’杜少桓笑得很幸灾乐祸。
‘不必,’季筱柔负气地咬牙拂袖,继之一想,好女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自己的两条腿过不去。‘打个商量。’
‘要我送你回去?凶婆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借我一百元。我自己回去。’钱尚未借到手,季筱柔已经窃窃告诉自己,借钱有理,不还无罪,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可恶透顶的大坏蛋。
‘抱歉,我出门一向不带现钞。’杜少桓敞开衣襟,以示证明他的确口袋空空,吃喝玩乐,全靠信誉卓著,人际关系良好。‘走吧,陪你安步当ㄔㄜ,现在要遇到像我这么好心肠的人,已经很难了。’
‘嗯哼。’再相信他,她就是白痴。‘谢谢你的好心肠,我无福消受。’岂知她才迈开两步,右脚踝关节处霎时传来刺痛。‘呵!’
‘又怎么啦?’
‘我的脚扭到了。’她痛苦的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我看看。’他熟练且细心的帮她推拿揉捏。‘我只能暂时先帮你止痛,要完全好的话,得用冰块冷敷再热敷,到明天早上就可能没事了。’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是个大瘟神,从跟他见第一面起,她就霉运不断,现在还能指望他吗?
‘我建议你找一根木棍当拐杖,慢慢走,明天天亮以前应该就可以到达你住的地方。’他说得轻松自在,‘好啦,我先走喽,祝你好运。’
‘喂,你就这样撇下我不管?’季筱柔愤愤地睁大明眸瞪他。
‘我以为你很有气魄,这一小段路应该难不倒你。’说风凉话他最会了,特别是打落水狗这种有益身心的活动。
‘见死不救非君子。’她痛得眼泪快流下来了。
‘知错能改大丈夫。我不习惯老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明儿个见啦。’他两手插在口袋,悠然自得的往回走。
她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就这样丢下她。
再文明的国度,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流落街头,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季筱柔顿时有种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悲哀。她现在是被暂时废掉武功的苦海女神龙,而杜少桓则是小人得志的真假仙。
子夜一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她举起大拇指,做出搭便车的手势,直等了快十分钟,才有一辆小货车停下来。
‘我只到维吉广场,在那里放你下来可以吗?’司机是一名面相忠厚,三十岁上下的木工师傅,叫莫里。
他打量了一下季筱柔,确定她不是流莺之类的风尘女,才打开车门,清出驾驶座旁的位子。
维吉广场就在马黑市区,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呎。季筱柔千谢万谢,和莫里告别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
这里是法国最大的历史保护区,曾是七位法国皇室的住处、十九世纪名作家雨果的住宅所在,以及她季筱柔梦寐以求盼望有生之年能到此一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