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去找吧?”朱应龙正色问。
“当然,圣旨不可违;再者,我爹也说了,找不到上等的羊脂白玉就别想踏进家门一步。”
“放心,我这趟出宫就是要为你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沈宜苍黯淡的神情忽地一亮。“难不成你手上正好有块羊脂白玉?”
“当然没有。”
希望破灭,沈宜苍身子一软,重新趴回桌面。“既然没有,何必多言。”
“但你可以找‘找’。”
找找?“羊脂白玉产自西域,本就不易求,再加上要找到比那尊白玉观音更上等的玉石,更是可遇不可求,岂是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
“正因为好玉难求,才要你去找‘找’啊。”
“当然要找。不只是找找,还得非常用力去找。”
“只要找‘找’,再怎么难找的稀世珍品都能找得到。”
“如果随便找找就能找得到,还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稀世珍品?”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稀世,什么又叫珍品啊?
呴!“我要你去找‘找’自然有我的道理。”朱应龙也动了肝火。
沈宜苍亦没好气:“我当然知道要去找找,但问题是上等美玉难得,不是你一句找找就能找得到的,你还要我说几遍才听得懂!”
“所以我才要你去找‘找’啊。”
还叫他找找?!“够了,话题就此打住,我会设法找到羊脂白玉,你就别再说找了,省得我心烦。”
“我叫你去找‘找’──”突然顿悟了什么,朱应龙打住话,转而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就是要我找找吗?”啧,当他是笨蛋吗?
“哈!”朱应龙呆了下,爆出大笑。“搞了半天,原来咱们是鸡同鸭讲啊,哈哈哈……”
哪来的鸡同鸭讲?沈宜苍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我说啊……此‘找’非彼‘找’,你口中的‘找’是找东西的‘找’,我口中的‘找’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奇特的组织。”
“组织?”
“就是个组织,单名‘找’,找东西的‘找’。”
“找?”
“没错,就是‘找’──举凡奇珍异宝、稀世名物,甚至是奇人隐士,只要找得到‘找’,让‘找’答应接下这笔买卖帮忙找,就不用担心找不到。”
“真的?”
“我说的话有假吗?我这趟出宫就是为了告知你这消息。去找‘找’吧,反正现下你也只知要往西域寻玉,但西域地界何其大,与其瞎子模象,不如试试找‘找’相助。”
沈宜苍低头思量,面对这如此诡异的组织,虽抱持怀疑的态度,也不得不认同好友的话。
就当作是病急乱投医吧。
只希望这“找”真能解决他的难题,助他找到上等的羊脂白玉,否则他这生恐怕都无法踏进家门一步了。
第二章
出了官道的荒山小径,顾名思义,就不是官府管辖的范围。
非官府管辖,说得明白一点,就是绿林好汉的天下。
何谓绿林好汉?
就是那些做无本生意,各地官府差人作画张贴在告示牌上缉拿的大头像。
而这些无本生意的“合作对象”,不外乎是未请随扈,要不就是请了随扈但看来不堪一击的商队,再不就是来来往往、看似弱势可欺的过路人。
绿林好汉守则第一条就这么开宗明义地交代了──柿子挑软的吃,钱财找弱的抢。
武林好手自可安然穿梭山岗峻岭,绿林好汉二话不说绝对──让道。
至于全无武功、又恰巧长得一脸肥羊样的平民老百姓──很遗憾,只有当“软柿子”的份。
肥羊就是肥羊,不会因为长得俊,绿林好汉就放他一马,不过,若是天仙美人,除了劫财,恐怕还有惨遭劫色之虞。
两刻前,装饰华美的马车悠哉地转出官道,驶向声名狼藉的残狼岗,浑然不觉自个儿早已成为残狼岗上一票绿林好汉眼中的大肥羊。
蚌把月未做生意,十数名绿林好汉在头子吴天良的带领下,大声吆喝──
“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被眼前突然冒出的阵势吓到,马儿长嘶一声,不待车夫扯缰,立时停住,四蹄不安地在原地踏步。
车夫也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们是──”
“山贼!”领在前头的是残狼岗的大当家吴天良,大刀拔出,虎虎生风,显见武功不弱。
“发生何事?”车内,沈宜苍的脸庞随著声音出现,瞧见前方的阵仗,讶然瞠眼。“各位是──”
“山贼!”再次自报身分,吴天良火大地说:“小子!要钱要命一句话,老子再看是要先杀人再抢钱,还是先抢钱再杀人!”
这有什么两样?沈宜苍皱眉,虽然紧张害怕,却也硬脾气地不肯屈服。“横竖都是一死,这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吴天良说得振振有辞:“杀人再抢钱是强盗做的事,抢钱再杀人叫灭口,那才是山贼本色!”
“说得好!”四周登时一片叫好声。“不愧是寨主,说得好极了!”
吴天良得意地颔首,非常满意手下的奉承。
沈宜苍步下马车,一身儒衫打扮摆明就是告诉恶人──在下不才,一名书生,百无一用也。
包糟的是,沈宜苍难月兑书生脾性,面对索命歹人,心头虽惧,却硬撑起不屈的傲然气势,睥睨围在前头的恶徒。
“不管是强盗还是山贼,都是危害百姓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山贼个个凶神恶煞,摩拳擦掌,大有一刀将肥羊砍成两半之势。
“公子?!”车夫尖呼。“您、您别惹恼这些山、山大王啊!”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就算这些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也得要有本事诛啊!
可眼下,被诛的人恐怕是自己,除了求饶,车夫想不出别的法子──
“各位大爷行行好,放过小的一命,银子就在车──”
“不准求饶!”沈宜苍硬声道,“就算求饶也难逃一死,何必对这些人低声下气!”
“公、公子……我、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我……不想、不想死啊!”车夫几乎要哭出来了。
沈宜苍默然无语,须臾才叹道:“抱歉,是我累了你。”他也没想到才出南京城,翻过第一个山头就遇上盗贼。
唉,是天老爷在惩罚他对神佛不敬,摔坏了观音像吗?沈宜苍在心底深深一叹。
“废话少说!银子拿出来,命也给老子我留下来!”吴天良恶声一喝,挥舞大刀,示意喽啰动手。
十数名彪形大汉立刻向马车逼近,十来把刀剑霍霍向“肥羊”。
“公……公子……呜呜……”车夫连滚带爬地下马车,躲在主子身后呜咽出声。“我不想死……呜呜……不想死啊……”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可我不想等十八年后……”咦?那里是斜坡。车夫眼角瞄向左后方,再看看右侧及右前方逼将而来的山贼,心下突生一计。
“公子……”
“嗯?”注意山贼逼近的同时,沈宜苍分心应声。
“别……别怪我!”车夫猛力将主子往前推,引开山贼注意,自己则往斜坡一跳。
怎料原以为是生路的斜坡竟是悬崖,车夫的叫声瞬间转为凄厉,终至消失。
“哈哈哈哈……”山贼们见状,齐声大笑。
沈宜苍先是错愕家仆的行举,了悟后,黯然摇头。
自己的死期将至,他也无心计较家仆临死前弃主独逃的行为了。
反正殊途同归──都是死。
此时,他深深后悔自己不曾习武,更后悔自己为何不留在南京城多等些时日,也许“找”这个神秘组织已答应这笔买卖,派人前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