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回天堂告密,又或者装作不知道……当然啦,倘若你坚持要我帮时骏得到属于他的幸福,你只有一种选择。”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恶魔的交易嘛!灵唤官无奈地瞪着眼前的白芒,直到光芒连同无欲消失不见。
黯然回眸,他看着病床上全身插满管线、只能仰赖人工呼吸器以维持生命的时骏,摇摇头,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至少要给我一点时间,征求米迦勃大人的同意啊……”
可惜人去楼空,只剩下变成植物人的时骏躺在病床上,对四周状况毫无反应能力。
凝视病床上苍白的脸孔,灵唤官再度叹气。
“只好装作没看见了,唉……”
第二章
一九八三年台湾
夜幕,被寒风冷雨吹拂洗涤得更加漆黑,小小的身影诡异地在墓园里出没,最后停留在一处新彻的墓前。
那道小小身影无视冰冷的冬雨,更不觉寒冽的北风伴随雨落,似刀般刮得人皮肤生痛,只是呆站在原地,任由风吹雨淋,不见一丝动摇或想离开的迹象。
严冬的风刮雨打,的确让人感到疼痛,但再怎么痛,都比不上丧亲之痛,比不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双亲的痛苦。
“为什么……”在黑暗中,时骏的视线锁定看不清的墓碑,出神地喃喃自语:“为什么留下我?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留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
丧亲的悲痛没有随着泪水减轻,十二岁的时骏无法接受双亲离开人世的事实,更无法承受四周争相抢夺他的扶养权的声音。
他不笨,他知道那些叔伯姨舅为什么抢着要他。
他们要的不是他,是爸爸妈妈留给他的公司,还有钱!
没有人真心站在他这边,没有人,没有……呜呜呜……
“我想跟你们走,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想啊……爸、妈!呜呜……”
愈哭愈伤心,时骏趴在墓台前,浑然不觉打在身上的雨水有多冰冷,吹来的夜风有多寒冽。
小小年纪的他,一颗心已经被现实冻得僵冷,毫无知觉。
陪伴他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残忍地预言这场恶梦没有消失的一天,他的伤心也没有画上休止符的时候。
终于,“砰”一声响起,累积一个多月的悲痛抽光了时骏全身的体力,让他不支倒地。
无情的雨,冷漠的风,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深夜无人敢接近的墓园,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
就在这时,洁白的亮光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笼罩四周的黑幕,随着光芒转暗,光芒中的轮廓逐渐消晰。
无欲挥动翅膀,动动为了穿过时空之门而僵硬的身躯,凭借未褪的光芒认清自己身在何处。
视线移至墓碑方向,这才发现一个男孩倒在墓碑前,任由风吹雨打,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那张脸……有点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无欲舞动翅膀,凑过去一看,认出这个男孩就是时骏。
再抬头读出墓碑上的中文字,那是时骏双亲的名字。
没有表情的脸,终于忍不住泄漏出懊恼情绪。
“时光女神是笨蛋……”他低声嘶语。
他明明说得很清楚,请她设定好时光之门,把自己送到时骏的家爆炸之前,好让他能及时救出时骏,谁知道那个迷糊女神竟然送他回到时骏的小时候?!
真是个不可靠的神!无欲暗忖。
现在这样要他怎么做?难不成要他当这小表的神仙教母,拉拔他长大成人之后,再帮他找到幸福?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人类做这么多?”
然而——
★这就是你的帮法吗?让他得到这样的“幸福”?!瘫痪二十年之后,带着满心怨恨离开人世?!★
想起灵唤官的指责,无欲的眉头不由得蹙紧。
沉思的当头,虚弱的声音从脚边飘了上来。
“带我走……爸爸、妈妈……带我……走……”
昏迷的时骏无意识发出的呓语,奇异的,竟让无欲难得地曲膝蹲在他身边。
“我……不要……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不要……”
随着他一声声气若游丝的呓语,无欲突觉左胸一阵揪痛。
这痛,直到他抱起时骏小小的身子,用法术烘干他身上衣物,看见他下意识钻进他怀里取暖才消失。
无欲不知道这痛是为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此时的他,正为了自己刚刚才下的决定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恼。
他知道这个神仙教母,自己是当定了。
这教他怎能不恼?!
虽然如此,他还是抱住时骏,施法绽出白芒,带着他一同消失在墓园之中。
时家大宅内,或坐或站约二、三十人,男女老少皆有。
吊诡的是,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多做交谈,整间客厅出奇地安静,每个人的脸色无不透露着紧张不安,间杂着莫名的期待与兴奋。
大概时家第二代、第三代的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吧。杨延亭环顾大厅每一张脸孔,身兼时氏集团法律顾问,与时总裁的遗嘱执行人双重身分的他,忍不住发出叹息。
视线落在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孩,他心情更加沉重。
这些大人压根儿不关心时总裁遗留的独子,满脑子都是遗产分配的事,这种景象在豪门大户最常见。
偏偏……唉,时总裁走得太突然,这份遗嘱的内容恐怕会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将这男孩交给一个他从来不曾见过、也不确定今天会不会出现的人。
万一人没到,遗嘱将无法开封宣读,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本事抵挡时家人的炮轰……
“杨律师!”排行老六,在时氏集团占有一席之地的时惠玲,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现在我们时家人都到齐了,你可以开始宣读三哥的遗嘱了。”
“等、等一下,还有人没来。”快来吧,那个名叫“无欲”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圆是扁,可别放他鸽子啊!杨延亭在内心吶喊。
这句话让时家人互望了几眼,最后由老二时达发言——
“我大哥早就扬言放弃时氏的一切,不必等他了。”
杨延亭抿抿唇,在众人几要将他拆吃入月复的眼光下,一字一字清晰道:“这人不是时家人。”
“不是时家人?!”此起彼落的惊讶呼喊,形成一波波声浪涌向杨延亭。
“你说不是时家人是什么意思?!”老五时岩跳出来,神情激动。
“这个人姓无,叫无欲。时总裁在另一份交由我处理他身后事的备忘录中交代,遗嘱必须在他指定到场的人全数出席后才能开封,现在就只差这个人了。”
“无欲?!”时家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皆是一脸困惑。
唯一无动于衷的,就是身处风暴中心的时骏。
没有不安、没有害怕,他的表情空洞,乍看之下,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一尊毫无生气的女圭女圭。
“那人是谁?”老四时岷进一步逼问,眼神凶悍地瞪视杨延亭。“该不会是你虚构的人物吧?”
杨延亭气得涨红脸,“时先生,你严重污辱了我的专业!身为律师,我只是遵守委托人的交代行事。”
“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人!”时惠玲冷嗤。
“是啊。”时岩附和道,“我从来没听三哥提过这个名字,时家的财产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未必。”杨延亭擦擦汗。要是让他们知道时总裁的遗嘱内容,恐怕又是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未必?!”时家人再次错愕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