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妳一直在逃,四年前回到村子却只是站在村外,连家门都不肯踏进去,不肯回去看自己的父亲……”
“你、你怎么知道?”
“那年妳在树下哭了多久,我就在树上待了多久。”察觉她错愕抽气的声息,上官谨只有满满的心疼。
伹不说,又如何说服她接受他?
“妳以为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妳,甚至爱上妳?就从那时候开始,每年每年,只要妳生日那天我都会回家,因为我知道妳会回来,会站在村口,会看着村子里的情景独自一个人掉泪——妳以为我为什么画那幅画?那画本来就是要送给妳的。如果妳够细心的话,妳会看出那是村子里的风景,还有妳家。”
“你……”
“我承认瞒妳是我不对,但我没有逃避这件事。”拳头握紧的力道加剧,不这样,上官谨怕自己克制不住摇醒她的冲动。
此刻的他,只差一点点,理智就会断线,就会崩溃!“而妳却用这件事当盾牌,再用四岁的差距作武器,好让自己缩在后头,可以不必面对妳跟我之间的事情,退回自以为安全的堡垒逃避我。”
“……”
上官谨懊恼抓头,重重叹气,“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不会因为妳的逃避放弃妳。我会让妳知道,我对我自己犯下的错绝不逃避。”
语罢,上官谨挪移她,为她打开门。
“我不会逃避,不会放弃。”他重申,炯炯的目光灼得龚歆慈不敢抬头。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缓声叹息,“也希望妳跟我一样,歆慈。”
报歆慈请了长假,以出国为名。
但其实,她哪里都没去,从假期开始,她已经一个人窝在家中三天,除了必要的采买外,几乎足不出户。
不想见人,尤其是不想见尚在医院休养的上官谨。
三天,六十五通留言,几乎全是他的声音。
第四天,早上八点半,第六十六通留言响起——
“……还是我。”上官谨的声音透出疲惫,仿佛在医院受到什么非人的待遇。“胡姊说妳请了长假出国散心,但我知道妳没有,出入境管理局没有妳出境的纪录……”
好个调查局人员!报歆慈气恼的瞪着电话,一闪一闪的留言指示灯刺得她目眩。
“我暗恋妳四年,我也不介意今后苦追妳另外一个四年,歆慈。”
报歆慈诧异地盯视电话,表情像看见妖魔鬼怪似的。
“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妳,现在对我并非无动于衷,对吧?否则妳不会这么气我……我擅自把妳的愤怒解释成妳在乎我,就算妳不承认。”
她不承认不承认!说什么都不承认!
“我很抱歉瞒妳,也很抱歉提起妳不愿提的往事,可是,妳记得吗?妳曾经问我为什么喜欢妳,我答不上来,感情来得那么突然,让我防不胜防,妳要我怎么回答妳呢?
“……何况,那是从四年前开始的事,我知道妳回花莲纯粹是巧合,但看见妳一个人在树下哭泣却是意外。那时候我就想跳下去,像十二岁那年看见妳哭的时候那样,抱着妳、帮妳擦干眼泪,但我不敢——因为当时的我已经二十岁,不是十二岁的小男孩,而是二十岁的男人。”
顿了会,上官谨的声音再度响起。“看着妳哭,我发现自己竟然会觉得心痛,妳的眼泪,妳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模样,就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女孩,让我完全忘记妳比我年长的事实,当时的我只想抱住妳,只想哄妳,像哄心爱的女孩那样,希望妳别再哭下去;但我不能,一来是怕吓到妳,二来是因为我没有资格,我不是妳的谁——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妳了。”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龚歆慈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绝听进任何一句剖白感情的语言。
她不要听!她不要!
可是上官谨的声音像蛇一般,滑溜的钻过她指缝间的空隙,钻进她耳里,沿着体内的神经游走,直抵心版。
怦、怦、怦!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重击。
“喜欢就像一把钥匙,开启的大门是我的记忆,发现自己动了心,想起妳也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愈想就发觉自己愈喜欢妳;当然,那时候的妳已经是记者,后来成为当家主播,我跟妳的距离也愈来愈远,再加上妳不可能回花莲,我以为这份感情将无疾而终。”
“够了……够了……”龚歆慈呜咽出声,哀泣着苦求电话线那头的人挂断电话,“挂电话……求你把电话挂掉,呜呜……”
“我不认为这就叫痴情,这份感情不过就是我的暗恋而已,直到再次见面,直到妳答应让我借住,直到我真正踏进妳的生活圈……”
“不要再说……谨……谨……”
“我爱妳,以一个男人的身分爱妳,歆慈。”
最后这句话,终于将龚歆慈逼溃,倒卧沙发痛哭失声。
看见访客,龚歆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歆慈丫头,认不出伯母我了吗?”陈若美挥挥手,热情的笑容让她的眼瞇成两条细线。“是我啊,妳的上官伯母啊!”
是我啊,妳的上官伯母啊!好熟悉的一句话。
每次接起她老人家打来的电话时,第一个听见的,是她轻快的笑声,接着就是这句话。
“伯母!”龚歆慈立刻冲上前,还没将客人迎进屋,先被来客热情的抱在怀里。
“果然,看电视跟看本人就是不一样。”陈若美像抱着久别重逢的女儿一般,拍抚着,“电视上已经很漂亮了,本人更漂亮。”
“伯母……”老人家纯朴的热情让她湿了眼眶。“真的好久好久不见……”
“我可是天天见到妳啊,在电视上。”陈若美打趣道。
报歆慈笑着拭去眼眶的湿意,迎客进屋。“来,请进。”
陈若美进屋后,打量室内环境,频频点头,表情就像是为人母者看见孩子有所成就般,净是为孩子感到骄傲的神采。
“不错不错。”嘴里也称赞着,真心为她今日的成就喝采。“妳很努力,很棒。”
“谢谢伯母。”龚歆慈送上一杯茶,这短暂的时间,让她从看见邻家长辈的狂喜中清醒。
她想起长辈另一个身分:上官谨的母亲,这让她无法全然欣喜。
静坐在长辈右侧的龚歆慈,不安的搓着手,等待陈若美说出来意。
怎料,搓揉不停的手先被一双因多年务农而皱纹满布的手包裹在掌心,轻哄似的拍了拍。
这两三下,毫无力道可言,情感的重量却压得她热泪盈眶。
“伯母……”
“这么多年一个人过,真的很辛苦。妳很努力,也很认真,是个乖孩子。”陈若美不把眼前的妙龄女子当成年人看,腾出手来回模着她的头,像对待小孩子似的。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点点滴滴落在黝黑皱褶的手上,低泣的声音像个对母亲撒娇的小女孩。
“乖乖,不哭不哭。”陈若美将她揽入怀里安慰,用自己的衣服吸纳孩子的泪水,像每位母亲都会为子女做的那般,给予安慰,给予稳定情绪的力量。
好半晌,龚歆慈终于有余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抽抽鼻,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赧。
“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不不,还是这样最好,我一直把妳当女儿看待。”
这句话又逼出她几滴泪。
“我家儿子让妳受苦了,伯母向妳道歉。”
没想到她会为上官谨致歉,龚歆慈应话应得心慌。“不,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