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杨气呼呼地以超高音量在他塞满棉花的耳边大叫:“你都不关心我!”
“什么?”办公桌前的男人总算有了反应,一脸如梦初醒的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单纯的疑问,逼出白杨两泡泪。
“天可怜见啊……有人请了道士要收服我,人家若玲听见这消息,也知道要看看我、关心我,就只有你不闻不问的……枉、枉费我将你视作救命恩人看待,发誓要永生永世陪伴、伺候你,呜呜……我白杨命苦啊!所遇非人啊,呜呜……”
若玲——一提起这名字,脑海中闪过一张俏丽的脸蛋,聂骉的睑莫名红了起来。
“呜呜……哇坏命啊,哇坏命啊——要不是我,若玲会理你吗?认真说起来,我还是帮你跟她牵线的红娘呢!”
憨实的双颊烧得更红,无法反驳。
聂骉很有自如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套句鱼步云常说的——闷葫芦,他的嘴巴没有大脑来得发达,在没遇上白杨之前,他也经常到老吕的面店修理家电抵帐,偶尔也会遇上吕若玲,却始终无法开口,连打声招呼都不敢。
若不是白杨从中穿针引线,他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但之所以有较频繁的交集,也非聂骉这个呆头鹅主动,而是八字只有一两多的吕若玲,某天下班回来,又见著他在自家面店当免费水电工,意外发现他身边多了个鬼影,好奇心起,上前问他知不知道身边有不乾净的东西出没,这才起了开端。
之后,这一人一鬼出乎意料地投契,身为白杨救命恩人的聂骉,自然也成为“姊妹嗑牙聊天会”的一员,不过,通常也只有列席旁听的份,根本插不上话。
不能怪他,面对她,除了担心自己的心脏会紧张得从嘴里跳出来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嘿,我们聂老弟脸红了哦。”可法,雷忍不住调侃起纯情同居人!“怎么?是想到谁了吗?”
“我、我,没、没有……”聂骉心虚气弱的反驳。
“是吗?我还以为是想到了老吕的掌上明珠,不好意思了哩。”斜目一眺,瞧见他一脸心虚相。“聂,你不是说谎的科,想说谎得先拜我为师才行。”
鱼步云也凑上前。“你看上老吕的女儿?”
“不、不要胡、胡说!”怦怦、怦怦!心音急促。“我、没有。”
“哇哈!脸红都红到耳根了还说没有。”鱼步云粗糙大掌拍上他单薄的后背,引来一阵咳嗽声。“老实说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啪啪又是两拍。
聂骉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快搅成一团。
“啊!你、你怎么可以打他!”白杨紧张地直拍抚聂骉的后背,可惜——
她忘了自己是虚无实体的鬼,拍抚得再怎么用力也是枉然。
“我说聂小弟——”可法·雷大手一伸,搭上憨实友人的肩膀。“若玲妹妹人长得很漂亮对吧?”
点头如捣蒜,他说得一点也不假。
“虽然比不上黎和雨朵,但是很有个性美,对人又大方是不是?”
再一次用力点头。
“也很孝顺老吕,下班回家还会帮忙照顾面店生意对不对?”
很用力地点头、对对对,下班之后明明很累了,但她依然会帮忙下面、招呼生意,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所以——”俊目邪气一扬。“你忍不住喜欢她、爱上她对不对?”
再对也不过了!非常用力点头——
“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聂骉连忙摇头否认。
可惜来不及了,旁人早叫喝成一团。
“呴!还说你没有!”鱼步云大叫。“被抓包了呴!喜欢人家就说啊,不是有句俗话说『爱了就上』?”
此话一出,惊吓在场三人——不,是两人一鬼。
“我的鱼先生、鱼老哥啊,”可法·雷觉得头痛。“应该是『喝了再上』吧?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某家提神药剂的广告词。”
“管它是什么,总归一句话,喜欢人家就说啊,不说谁知道啊。”大剌剌的鱼步云从来不知婉转为何物。
白杨苍白的鬼脸无法显现血气红云,只能咬唇恼道:“聂才不像你那么低级。”
什么“爱了就上”,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徐曼曼有办法忍受这尾莽撞大鱼了。
“就是,鬼小妹说得有理。”可法·雷赞同道:“老吕的女儿不像曼曼那么好骗,随便两三下就可以吃乾抹净。”
就算是,依聂骉的个性,也没那个胆量放手去做。
这家伙是个认真的老实人,可惜这个年代不流行老实的男人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在这速食年代,女人欣赏的男人类型不再是忠实至上,而是敢玩敢冲敢搞怪。
看来,老实口拙的聂骉要觅得真爱,恐怕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是,他很好奇——
“聂,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凡心大动、暗恋人家的?”
红火烧上耳根,聂骉双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动的心?他想著,左掌下意识地抚著右下臂,想起许多事——
必於他,也关於她……
第二章
马达……他需要一颗传统双槽洗衣机的马达。
某社区巷弄内,政府规画的一处大型垃圾集散地,聂骉弯腰屈背,趁著夕阳余晖照映,在堆积如山的集散处内找寻自己所要的零件。
在别人眼里,这里也许是垃圾的集散地,对他来说,却是宝山一座。在这里,他可以找齐所有需要的零件,进行他的拼装大业。
原本洁白的手套,在一个下午的翻翻找找后变得脏污不堪,但聂骉不以为意,反而自得其乐地哼著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小调,沉溺在寻宝游戏中不可自拔。
废弃物静静躺在原地,待他寻擭所需,这种静默,总是令他感到安心。
比起人,他更喜欢这些安静的机械零件,它们不会思考、没有想法,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举个例来说,一颗掌心大小的马达,可以利用电来发动旋转,加上扇叶就是一台最简单的小型电风扇;如果换成锐利的刀叶,可以做出一台果汁机……举凡种种,都可以在他脑海里规画出蓝图,只要过程无误,结果都会如己所料。
不像人,一句话、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就有不同的反应,有人喜、有人怒、有人悲、有人恨——他看得见对方的反应,却完全搞不懂为什么。
这问题比要他做出一架同比例缩小的阿波罗十三模型还难!
人的反应就连伽利略、爱因斯坦等天才都搞不清楚了,何况是平凡人等的他,所以,只要不想、不看、不与人有所交集,就不会面对那些问题不是吗?
就任他这么想的当头,一阵狗吠夹卷慌张尖叫声,往这个方向直冲而来。
聂骉慢半拍地抬头,立刻被所见景象惊呆。
一名女子和她身后三头面目狰狞的杜宾犬,正疾速冲了过来。
“那、那、那……”一紧张,笨拙的嘴就更不听使唤,聂骉指著女子身后三头恶犬。“有、有有有狗……”
身陷狗难的女子看见呆在原地的聂骉,更是加快步伐,想也不想就躲在他身后,视他为救星。
“帮帮我!”
“我……我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三头恶犬就已经来到他面前狂嚎。
“汪!汪汪!嗷——汪!”
恶犬夹带嚣张气势,鼻孔喷气地盯住眼前两名人类,龇牙咧嘴的,仿佛在看要从哪边下手。
聂骉见状,下意识想退一步,偏偏身后女子将他往前顶,教他落入前无生路、后退无门的窘境。
他、他只是来捡零件,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