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但是,却是不停地在运作着。
袁震双眼正专注地注视着屏幕不断变动的数字,只要这些数字一变动,他立即移动滑鼠,变换视窗,然后在某个视窗上,键入几个英文字母与数字后,再度变换视窗回到原来那个有着密密麻麻、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的视窗。
五分钟过后,所有的数字停止变动。直到这时,他才将所有的视力窗一一关闭,然后摘下眼镜,以拇指和食指按摩眉间,同时动动稍嫌僵硬的颈部,纾缓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不适。
他端起放在桌面上不再温热的黑咖啡,轻啜了口后,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站起来伸展已显僵硬的肌肉。
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颀长身材,搭上剪裁合宜的西装,而有些凌乱的黑发以及刚冒出的胡渣,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印象中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反倒更像时装杂志中性感无比的模特儿。
正当他准备关机离去时,听到喇叭传来一声清楚的——
“哦喔!”
皱了皱眉,不解的神情完全写在脸上。
“这时候,谁会在ICQ找我?”虽是不解,他仍旧打开了那个正在闪动的讯息符号。
打开了那个黄色的讯息符号后,在讯息框里,他看到了这么一排字——
“同胞,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同胞?”看到这个称谓,袁震嘴角微扬。“亏这个人想得出来。”
对方这句简短的问题,倒让工作了一整天的他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同时激起他本性中不为人知的顽皮因子。
“同胞,什么问题,你问吧。”他慢慢地键入这几个字,然后按下发送,将讯息回给对方。
趁着对方回复的空挡,他开始查询对方的个人资料——
昵称:Minimum
性别:女
说明:东风吹,战鼓擂,俺在网上怕过谁
“哈哈哈!”看到这个叫Minimum的女孩的说明档,他不禁放声大笑。“好个俺在网上怕过谁!”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笑得如此开怀,而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做到了。
虽然他玩电脑也玩了十来年,可却从没尝试过打字聊天这种费时耗工的事,不过,既然她能让他开心,就算耗点时间又如何。
就在这时,她的问题也传了过来——
“啊请问同胞,你是还没有睡呢,还是给它睡了一阵又醒了过来?”
“报告,同胞,栽比较歹命,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办公室加班。”
“喔,耶!我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苦命低人喽!”
“一样苦命?你是说你现在也还在工作?”
“嘿啊,我是在工作,不过现在叫中场休息啦。”她打了个叹息符号,表达她心中的怨唉。“米有办法,要活就要钱,要钱就要做,要做就算不睡觉也要给它赶出来。”
“哦?你是做什么的?”她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半夜里互吐苦水的。
“我喔?我是画画的。”
“画画?”他客套地说着每个人遇到艺术工作者时会说的话:“哦,那想必你一定是非常有才华的。”
“哈哈哈……才华?”她连打了一整排的哈字后,才说:“这种工作叫熟能生巧——多画、常画也就会画了,只要你有手,你就会画,哪里有什么才华可言啦。”
“你太客气了。”
“厚,同胞,我米有和你客气咧,我说低可是千真万确低实话啊。”
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同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相识不深的女人谈超过两句以上的话。但现在是深夜,一个寂静无声的深夜、一个只有他与一台电脑的深夜,而他也不再是平常的他。
就算现在与他攀谈的女人是他从未谋面,而且未来见面机会也微乎其微的女人,那么,和她哈啦打屁、漫无目的地谈天又何妨?
这是网路,一个迹近虚拟的世界、一个透过无数0与1不断快速变动而联系起来的世界,就算他做出平常完全不可能做出的事、说出平常完全不可能说出的话、认识平常根本不可能相遇的女人,又何妨?
重要的是,她让他觉得有趣、让他放松心情、让他纾解压抑的神经、让他觉得可以放开自己,甚至让他露出少有的笑容——
这就够了,其他的没必要再追究,也没必要问。
在网路世界里,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但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极有可能是两条绝不可能交会的平行线。
既然不会有相交的可能,也就没必要考虑利害冲突的问题了。“厚,同胞。”要学习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困难,只要能抓住她的习惯用语即可。“我哪是在和你客气,要是叫我去画,那我只会在一张全黑的纸上,点上两个小白点。”
“为什么?”
“因为我画的就是,在乌漆抹黑的半夜里一只失眠的牛。”
“哈哈哈……对喔!”又是一阵笑声,袁震可以想见,在荧幕另一头,必定是一个喜欢笑的女人。“我以前念书时,怎米有想到这个撇步——一张给它画半夜失眠的牛、一张给它画个半夜失眠的猫……”她拉拉杂杂地举了一堆例子,最后说:“最后再给它画上一张,因为没天良教授出了太多作业而被迫失眠的可怜人。”
“你现在想到也不晚。”他打趣地回着:“至少,你现在可以画一张——因为没天良的老板给了太多工作,也被迫失眠的可怜员工。”
“厚,同胞我也是很想给它这样子画的,可是,你知道吗,我要是敢给它画低这米意识流的话……嗯,这情形呢,就好比言情小说家有种,写了个悲剧结局,然后惨遭出版社退稿;被退了稿就没钱过活,没钱过活,那锅言情小说家就成了个活生生的悲剧!”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种,把你的工作画得非常意识流,那么,你的老板就会直接退回你的稿件,害你没钱可拿,然后你就会成了个没钱可花的真正可怜人?”
“厚,同胞——真低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同胞也!”她飞快地将这答案传了回来,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好,不哈啦了,你说说,你都画些什么?”
“嗯,现在画的是美女俊男图。”
“哦?想必你的周遭一定有许多的俊男美女,才能刺激你如此的作画原动力喽?”
“拜托同胞,这年头的俊男美女,都去当明星和模特儿了好不好!”
“那也不一定。”
“谁说不一定?你看过哪一个成功、事业有成的男人的长相,会和帅字有缘分的?如果有,那肯定是说有的那些人把自己催眠得太严重,所以才会睁眼说瞎话啦。”
看到她打的这排字,袁震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说个“有”字,要不然肯定立刻成为她口中的“睁眼说瞎话”一族。
“大概吧。”他非常保留地说着,并没有给个绝对的答案。“不过,我想问一下,你认识很多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吗?”
“很抱歉,一个都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着。
“既然你一个都不认识,你怎么能如此肯定地说,事业用成的男人就一定长得不帅?”“耶,同胞,这个没吃过猪肉,也有看过猪走路啊!”
“真对不起,请问猪怎么走路的?”
“四只脚着地走路啊,怎地,难不成同胞你看过猪用两只后腿走路啊?天啊!真是只神气的猪!下回你再见到时,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带V8去把那只神猪拍下来!”看到她的回答,他再也忍俊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而这一笑,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久到她打了一排问号过来询问时,他还是不能克制自己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