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
“你身上的谜题太多。”说怪话不是头一遭。没有文盲的国家,很难想象。
“不是谜题,只是说出来很难叫人相信,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还是不要说比较好。”她已经是奴人了,再被当成妖人,就地行刑那种没人道破习俗真的不必了。
越紫非看着她多变的表情,既然她一而再的不提自己的出身,层层掩住心绪,既然不想坦然以对,那么他就等吧,等到哪天她自己愿意说的时候。
“那就这么说定,以后的每一天,你还是照常来陪我吃早饭,吃过饭,其他的时间你自己运用。”
听起来时间依旧宽裕得很。繁德儿点头。
“开饭吧。”他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她这头实在点得有点太快,她很慢半拍的发现,陪这位爷吃饭不是小堡程。
他奉细嚼慢咽为最高法则,一口饭要咬上半天,一碗汤要喝上半天……这就是有钱人家的臭规矩……
吃过饭。
“茶。”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标准寄生虫。
“茶来了。”
“捏肩。”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没有五十肩,捏什么捏?”
“捏不捏?”
磨牙。“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个混蛋,伺候他吃早饭就用去好几个时辰,又不是牛,四个胃还反绉咧。
好几个时辰欸,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没吃上几口饭。
傍我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繁德儿嘀嘀咕咕的走了,越紫非耳朵立刻发痒,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很有得气的把他乱骂一通了。
想起她瞪眼生气时,那精神抖擞,脸红得像苹果的样子,他一天的精神好像都被充满了。
回头看见地上掉了朵玉兰花。
这不是他院子里的。
他捡起来。
他知道只有哪里才有这么动人心魄的花。
不只香气迷人,就连个头也长得跟别人不一样。
原来她身上那么香,是因为这个。
他把花往几案上放,转身往敞厅走去。
但是他很快去又复返,把那朵依旧散发香气的花儿放进了袖子。
第6章(2)
一年时光过得飞快,就好像只是眨眼般的事。
春风如剪,剪出碧绿校叶,剪出温软的白云和姑娘们的春衫。
也才短短一年,繁德儿在浮屠的教下,不断利用时间,修习内力,将内功练到了超乎她这年纪该有的成绩,就算还未能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浮屠这师傅看来,她天赋之高,已经是前无来者了。
这天,用过早膳,繁德儿依照惯例的离开紫气东来阁,前脚刚跨过门坎,越紫非那把清朗如云的声音就追了出来。
“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他出远门不是新鲜事,这一年,他也常出门,多则半个月,少则几天的。
“这次要去哪?”她转头,这一年,她的个头几乎比一年前多了好几寸,脸色红润,骨骼均匀,稚气混合着聪颖自然的写在两道英眉里,才小小年纪就长成这
般,假以时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俊俏模样。
“上山。”
“嗯,几日回来?”
“无法预计。”
繁德儿脚步收回来了。“什么意思?”
每回他出门,她都会例行的问他要去哪、几时回家,他也总是据实以告,时间一到,也都准时回来。
这变成了一种他们彼此间小小的习惯了的行为模式。
所以,他出门归出门,繁德儿也很安心。
“你这次上山,有别的、很重要的事吗?”总觉得他特别告知,事有蹊跷。
“要上山拜师学艺,再不上山,就老了。”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人发噱,但是再细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沉静而悍然,不容更改的决心、绝不犹豫的坚持很明白的彰显着。
“再说一遍?”繁德儿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喷饭“老”这字眼,论她自己灵魂的年纪,她都没叫老了,他算哪根葱。
“你可不是那种只会混日子的男子,干么把自己说得一无长处。”教她骑马,推演兵法,教她练武防身,这样的男人够优秀了吧,居然嫌不足,想要更上层楼,精益求精?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拥有上进心,谁能说不好?
“我学的只是粗浅的拳脚功夫而己,这些还不够。”这一年,她的精进,他看在眼里,或许很快,她的修为就可以与他比肩。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输给某人。
“我这几天就会起程。”
“你前天、昨天,甚至刚刚吃饭的时候为什么都不说?”火烧眉毛了才丢颗炸弹下来,让人措手不及,这算什么!
“因为我没想过你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眼神带着玩味。
“哪有。”繁德儿心虚的模模自己的脸,打死不承认。
她只是神经线没控紧,偶尔……偶尔发神经。
“为什么这么突然?”好像一个闷雷炸在胸口,炸得她喉腔发涩,晕头转向的,这感觉很差。
“不是突然,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人生一部分,只是我觉得现在是应该实践它的时候罢了。”
“你从来没说过,暗示、明示,都没有。”她忿忿。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看透他。
“这又没什么好说。”
没什么好说?她咬牙,很好,没什么,那她又何必一个人唱独脚戏,在那里表现得非常有什么呢?
“去吧、去吧你,最好一辈子老死在光秃秃的山顶上好了。”
这负气的喊声看在越紫非眼里,嘴角诡谲的弯了起来。
她对他也不是没感情嘛。
繁德儿见他还笑得出来,头发都竖起来了。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然后半路发疯吧!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从来不接受人家拜托。”她气得不轻。
“听我说说看嘛。”
这种柔软的口气,这家伙是在哄人吗?
“说吧。”心马上软了一块。
“这个家就拜托你了。”
她把手搭上他的额头,再模双耳,又按了他的脉搏,一脸难以置信。
“很正常啊,没烧没热,可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你又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拜托,在这别院,她压根是个外人好不好,把这个家托付给她,不像是脑袋清明的他会说的话。
“别妄自菲薄,除了你,我不以为还有谁有能力扛起这样的责任。”
“这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越紫非,在这个家,我只是个跟着你回来的食客,巴总管呢?方婆子呢?他们随便一个资历都比我长久,要替你扛这么大一个宅子,随便哪个人经验都比我多。”
“没办法,我就中意你一个怎么办?”自从遇见她以后,他就变得很爱笑,可这笑里怎么看都多了几分狡猾。
“神经!你信不信你前脚踏出大门,我后脚马上跟着出了后门?”她大怒,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只因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吗?
她梀然一惊。
她历经再世为人,有什么好想不阔的?
人生聚散如浮萍,世事多变,就像掠过指尖的风,抓都抓不住,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相伴她一整年的人终究要回到他自己的轨道路线去了。
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有没有什么可能让他留下来?
她又惊。
为什么她非要他留下来?只因为这三百多天她得到的温暖?她舍不得放手?人真自私,她也是。
她整个慌了。
只是相处一年的人,她居然就搁下了感情。
就因为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间生冷酷的朝代,然后有人给了她温情,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沦陷下去了?
繁德儿啊繁德儿,你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小泵娘,你真实的年纪已经二十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