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手忙脚乱地轮流上来模她的额头,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看电视,要不要聊天说话,就怕她什么都不说。从来没有照顾生病小孩的经验,两个大人比什么都紧张。
皮琪拉虽然睡得浑浑噩噩,但是嘴角却莫名地挂着笑。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其实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他的房间靠着马路,躺在床上迷糊地还能听到客人的喧闹声,车子的喇叭声,外面好热闹啊!躺久了,忽然发现时间过得好慢,这时候同学们都在做什么呢?有没有人发现她不在?她就算不在,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影响吧?
“小琪,萨克来看你了。”是小婶婶的声音,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力道十足。她的话才说完,敲门声响了。
“进来吧。”她的声音像猫叫。
门本来就只是虚掩,他进来一看见皮琪拉那副惨样,五官就皱了。一只手探了过来,毫不避讳地模她的额头,模她的脸,“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你是怎么搞的?”
“喂,我病人耶,你要是专程来骂我的就不必了。”这么大一尊杵在她眼前,想欺负她也不必趁现在。
她的母鸭嗓子真的难听,不过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额头。
“难得看你这么乖,我今天给你当跑腿,有什么事差遣我就是了。”
“你的手好重,咳……”
他不是很情愿地缩回自己的手,也挪了挪双脚。
“我一个人好无聊,咳……要不……你陪我聊聊天。”
“聒噪,眼睛红得难看,嘴唇裂得跟旱田一样,还要聊天。”
“不情愿就算了!”
“啊喂,我有说不要吗?”
“那边有把椅子。”她偷偷地笑,没让他看见,
他看也不看随手抓过来,长腿一跨,下巴顶着椅背,潇洒的姿态有如行云流水,叫皮琪拉看得眨眼都忘了。
萨克发现她的异样,“你干吗,把被子盖到头顶,脑子烧坏了喔?”
“哪有?”她很快拉下被子。
“对了,你要喝水吗?人感冒体内的电解质不够,要不我去买瓶电解水给你喝?”
“你不要麻烦了,你看桌子上那些都是我小叔叔跟婶婶拿上来的,我都喝不下了。对了,这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墙上的时钟才十一点,开学典礼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我逃课。”
她瞪他,“新学期耶。”
“都是你的错,谁叫你没去学校!”
她无言了。这样也能赖。
“你就不怕未来三年都被班导盯上?”真是让人担心。
“那不重要,反正我的坏名声早就响彻街头巷尾,不差这一次。”他真是看得开。皮琪拉拿他没辙,她闭上眼睛,不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
“左边那个抽屉你打开,我有东西要送你。”
“为什么?”嘴巴虽然问着,还是打开她说的抽屉,拿出一个大纸袋。纸袋走粉红梦幻风,上面系着深紫色的丝带。
“生日快乐!”
“我生日?”他有点茫然。
“礼物我本来想说带去学校给你的,没想到我的身体闹脾气,还好,没有超过晚上十二点都还是生日,祝你生日快乐,Happybirthday!”
“生日礼物?给我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他生日这天送他礼物,心里的暖意塞在胸口,铺天盖地的感动和酸楚说也说不出来。她的关怀总是让他感觉到温暖和真实,他也总是情不自禁地信赖着她。
“对啊,打开看看你喜不喜欢。”她的眼中有期盼。
他嘴唇微颤,很久才迸出话来,“谢谢”。
皮琪拉大惊失色,蠕动着身体要起床。
“你干吗?”
“萨克跟我道谢耶,我要看看外面是不是下冰雹了。”
“神经!”
“那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嘛!”
他撕开纸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T恤,很潮的那种,白底黑骷髅头,一条链子系着两个空空的眼眶,是时下男生都会喜欢的款式。
他把T恤在身上比来比去,还在下巴比了个“7”字。“帅吧?”
皮琪拉笑得差点呛到。“你以后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其实,她本来还想帮他多买一件内裤的,他的旧内裤松紧带都已经松垮垮的了,可是一到了百货公司男装部门,却怎么都买不下手,她要真的买了,不只脸不知道往哪摆,恐怕连萨克也会一心想死了吧。
“另外的生日大餐先欠着,等我元气满满的时候再补给你。”
“不用了,我在你小叔叔家吃的还会少吗?他从来没收过钱,不用什么生日大餐了。”
“一年就那么一次生日,了不起下次等我生日,你也要请我吃大餐,这样就扯平了。”
“总之,你打定主意要敲我竹杠就是了?”
她笑嘻嘻着承认。
“那就等明年。”
“OK啊,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嗯。”她快乐地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奇怪的是皮琪拉本来痛得要死的小肮奇异地不痛了,笑话聊得太多,就连砂纸一样的喉咙也好了一半。笑着笑着,她居然慢慢地睡着了。
萨克看着她天真可爱的睡脸,眼睛忽然不能动了。皮琪拉,他生命里一个奇异的存在。这样……?就叫做幸福吧?皮琪拉、皮琪拉、皮琪拉……他咀嚼这名字,从今以后,将永远铭记。
斑一上学期平安顺遂地过去了,萨克想,下学期、高二、高三,甚至大学他们都会这样牵着手走下去。
但是,人生真的很多意外。大年二十七那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改变了萨克和皮琪拉以后的命运,两人的感情从此逆转,许多年过去后,始终都偏离轨道,再也没有交集过。
年底了,面店的生意不受影响。这些年人们图的只是年假,至于过节,年味早就淡了许多。
虽然年味不再,不过应景的年货零食不能不积攒点,所以菜市场和年货大街还是拥了满满的婆婆妈妈人潮。大人们忙得风风火火,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可用,放了寒假的皮琪拉却觉得不过瘾,年假很短,掐头去尾,老实说就那么二十几天,能做的就是多赖床,把没睡饱的觉想办法补回来。
围炉那天萨克会过来一起吃团圆饭,她早就准备好要意思意思地包个压岁钱给他了。如果可以换他一张笑脸,也就够了。
她把这小秘密藏得很紧,什么人都没说,只是有空就把放在抽屉的小红包拿起来东瞧瞧西模模,让别人以为她藏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迫切地巴望年三十那天赶快到来。
这晚萨克打电话来约她出去。
“很冷耶,有事电话说不行喔?”知道他是用外面的公用电话,看了眼窗户外面冷飕飕的天气。可是她怕冷耶,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他支吾着,坚持要见了面再说。她缩了体,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了不起多穿几件衣服好了。
说好在社区的小鲍园见面,她知会了小叔叔一声,围起围巾、手套,把自己包得像颗粽子出门去了。她有守时的好习惯一分不差地到了小鲍园。
萨克等坐在长椅上,脸色很黑,一整个的郁闷,寒流来袭的天气他居然连一件外套也没穿,身上还是她买的那件短T恤。这人对冷暖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不过说实在的,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人靠衣装,但衣装也是要看人的,平心而论,虽然只是一件几百块的T恤,在他身上就是有种与众不同的隽朗气质,而且啊,不管看多少次,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