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脚步好快,妹妹我也才看了一下前庭的造景林园,你就让我差点找不到人了。”虽是抱怨娇嗔,一笑间倒生出几许英气来。
“妹妹不可无礼,见了孙将军还不行礼?”穆勃翰·哥舒歌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语气略带轻斥。
这位仓浪国公主看起来也是不拘小节的人,她也不行火凤国女子繁复的礼节,锵地掏出腰际一把弯刀,右手朝天际再指向左肩,“将军莫见怪,这是我仓浪国的见客大礼,我是雪瞳朱·哥舒歌,是要来成为你妻子的人。”
“公主免礼,妳太客气了。”孙上陇作势虚扶了她一下,不料她把弯刀还鞘后却动也不动,摆明要他亲自来扶。
但他却再无动作。
面色由尴尬到红到快滴出血来的雪瞳朱,只好在穆勃翰的眼神示意下直膝站起身,脸色不豫的自个找了位子落坐。
“本王这妹妹从小长在军中,对宫廷礼节一窍不通,要是不小心得罪大将军还请包涵。”很客气,很谦虚,温和醇厚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
“哪谈得上什么得罪,三殿下太客气了。不过男女有别,还请公主见谅。”
“将军是爽朗的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请。”
“听说将军府中中绩犹虚,我们是毛遂自荐来着。”
好个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舍妹虽然没有天香国色的美貌,清秀之余倒也能见人,偏生从小眼界就高,寻常男子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拿刀弄剑比我这哥哥还要厉害,至于战略兵法也是她的强项,年幼便有知兵之名。
“她从小就夸言要嫁就得嫁一个能跟她并肩作战、共驰沙场的男子,这些年大将军的威名如雷贯耳,她仰慕得很,一知道将军还未有家室,便吵着要我带她来火凤国见见心目中的勇者。”
“我领国家军饷,捍卫疆土,尽的是该尽的职责,公主错爱了。”孙上陇眉目朗朗,对赞美如事不关己的淡然。
“大将军英雄少年,瞳儿仰慕已久。”可他越是如此,雪瞳朱却越看越上心。
眼见三哥说不动他,她心里有点发急。
再多的传说都抵不过亲眼目睹,再多的威名赫赫也及不上她芳心坪然沦陷的速度,这男人的名字在她的国家已经是个不可动摇的神话。
她要嫁就必须嫁这样的男人,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她。
“婚姻不是儿戏,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太草率了。”
“我们换个方式说吧,”穆勃翰眼看孙上陇兴趣不大,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一时也急不来,但还是忍不住心浮气躁了起来。“其实我跟妹妹这趟来,除了想要共结秦晋之好外,也希望将军能慷慨伸出援手,与我沧浪连手除去紫皇国这外患。”
紫皇国与沧浪是世仇,百年来谁也吞灭不了谁,想不到这位三王子居然打着求亲的幌子,实际上是要来求助的。
“我父王愿意在将军挥军南下的时候拨三十万精兵大军助将军声势,三十万精锐加上将军的五十万大军,可谓是百万雄师了。”
但他可不是白白借出三十万大军,是有前提的。
“这哪是谈合作,根本是强买强卖嘛。”司徒云润不轻不重的插了口。
一矢中的的一句话让看似诚意十足、骨子里却摆足了架子的穆勃翰,有些脸上挂不住,面色沉了下来。
“家教不严、家教不严,请三殿下当作耳边风听过去就好。”孙上陇赶紧打圆场。
他不是只会打仗的粗人,人情世故他当然也懂得察言观色,就看他愿意不愿意把身段放下来而已。可惜这位三王子是误判情势,以为此番前来只要随便施以小惠,就能得到一员替他国家卖命的猛将、真是大错特错。
一番长谈没有结果,最后穆勃翰开出只要孙上陇愿意娶雪瞳朱为妻,公主嫁妆十八座城池、三座金山铜矿、肥田美地万顷的条件。
这条件简直优渥到令人无法拒绝,想必只要是男人都无法不心动,更何况公主本身还美到一个极致。
合则双利。
只有白痴会拒绝这桩政治联姻。
穆勃翰忖度过后,不急于催逼出一个答案,说了过两天再上门来听回音便起身离开。
然而雪瞳朱却无法理解哥哥的心机,才出大门就抱怨连迭。
“明明就要立刻得到他的响应,为什么还要等上几天?”
“要鱼儿上钩就得有耐心,瞳儿,妳这样不行的。”他这妹妹美貌有余,但就是太冲动了。
“可是……”
“为兄看得出来妳看上了孙将军,不过看起来人家并未对妳动心。”
她自信满满的夸口道:“我会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
“好!丙然是我仓浪的好女儿!”
送客到门口折回时,孙上陇在大厅外的石阶下看见蹲坐在那里的申浣浣。
她一头乌丝拢在象牙珠钏里,身穿桃杏黄三色锦,小脸涌现像弃犬般令人不忍的神色。
看着她,他的心不自禁的抽紧,彷佛被一只手揪着。
他撩起衣袍也跟着坐下。
她没什么精神的喊了他一声“大哥”就没下文了。
“怎么了?谁欺负妳跟大哥说,我替妳出头。”他实在太忙了,不晓得有多久没这样陪她聊天说话。
申浣浣勉强支起一朵微笑,“大哥,你要娶妻了吗?”就连声音听起来都没什么力气。
小丫头已经到了会听壁角的年纪了啊。
“娶妻生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是男子都要经过的,我这年纪要是再不娶妻,生下的小孩都要叫我爷爷了。”
他自以为幽默,却坐实了申浣浣最不愿意承认还有害怕的事情。
“你喜欢那个公主?”十八座城池当嫁妆,手笔之大令人咋舌。
“妳不会笑大哥现实吧?所有来提亲的人里面就数她的条件最优厚,我们要勤王的确需要她那份嫁妆。”对于浣浣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不能说的。
“对不起,浣儿帮不上大哥的忙,我没有嫁妆好让大哥买粮草。”她很自责,别说嫁妆,这么多年她的吃穿用度都还是靠大哥给的,身上什么积蓄也无。
“傻丫头,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妳就是因为公主来而不高兴?”
她不会以为他若是娶妻后就会冷落了她,对她不好了吧?
“她是大哥重要的客人,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如果躲在窗户下偷听也算的话,那就是吧。
“大哥就知道妳明理。”
“大哥,你都没感觉浣儿长大了吗?”明明他跟公主也没说上什么话,就已经动了心念要把人娶进门,大哥心里眼里只有国家吧?!
“浣浣今年有二十了吧?是我疏忽,这些年一直打仗,竟然把妳的终身也赔了进去。”
不得不感叹时光飞逝,当年一个女乃娃子,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叫有女初长成吗?
不对、不对。
要她这年纪许多姑娘都已嫁人,也许还当了娘亲,屁小孩满地滚了,她却连个许婚的对象也没有。
她懂军略,这些年在自己帐下领了军职,小役战功不少。
她是大将军的妹妹,这层关系,只要是他的部属没有人不知道。她大可不用做那些粗活,可是军情告急的时候,她领着所有军士家眷替伤兵洗衣烧饭,好让伙头军也能上阵杀敌。一个灶十人饭,他的帐下有上千的灶,她要煮多少饭、生多少火?
冬日里,军士将卒一个小队换下要洗涤的衣裤鞋袜就有小山堆那么高,她常常洗到直不起腰。
出门在外,爬山涉水,士兵的衣物少有完整的,她要缝要补,双手坑坑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