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起来你对我有很多不满?”
“莫非你还要我叩谢隆恩?”
他好好一个大夫,日子逍遥闲散,偏生没有识人之能,不小心去认识了这个百里雪朔,不仅要三不五时、随传随到的当他百里家的大夫,这也就罢了,医者父母心,想不到临了还替他接收了小春。
“那年你的妹子急症早夭走了,她的家人也没了,事情就那么恰好,这些年你们好像也真的变成一家人了,这样不好吗?”
当年急就章的作法看起来是很潦草,可是误打误撞的结果好像也成就了意外的组合,这不能说不好吧。
这些年要是她过得不好,他会有歉疚感吗?
不会,因为木兰是他千方百计挑上的。
“只要小春一天认我这大哥,我就一天不会离开她。”
那些年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捍卫小鸡的母鸡,可是真的一同生活下来他才知晓,有时候不见得是小鸡需要母鸡,而是母鸡离不开小鸡了。
百里雪朔不言,眼神却像要吃人。
木兰将一臂横搁在桌上,对百里雪朔视若无睹。“转眼她都是个满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有人想染指她的话,一定要过我这一关。”
“莫非你想养她一生一世?”
“这也没什么不好。”木兰笑得可狐狸了。
“不好!”百里雪朔想都不想的反对。
百里雪朔有种错乱感,这木兰怎么有时候看起来跟他家里的姬不贰那么像?
是因为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吗?
所以他身边的朋友也都是这种类型的……
而且,很显然的,木兰压根没有想让两人碰面的意思,小春也不越雷池一步,她就守着店面,偶尔招呼上门的客人,有时会消失一下,甚至茶水没了,她也乐意跑腿重沏一壶茶来,虽然动作始终慢得惊人。
“她是怎么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小春的不同,更何况并不笨的百里雪朔。
“她眼睛不好。”
“什么意思?”百里雪朔眯起了眼。
“你看到了,如今的她不止面目改变了,因为药物的影响所致,她的视力也比一般人要差。”
“你不是自命华佗再世的神医?为什么让她变成这样!”这代价……会不会太高?
“你将她送来的时候不早就心里有数了?”
百里雪朔却好像没听到木兰的嘲讽。“她连声音都不一样了……”
就为一张脸皮,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他望向木兰,木兰的眼深如黑曜石,充满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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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闻千斤玉料被运送到碾玉作坊,藉机来打探消息还有串门子的客人几乎踏平八宝斋的门槛。
木兰忙得连坐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相较木兰的忙碌,本来应该起程回京师的百里雪朔却是悠悠哉哉的在玉坊住下,只遣派了人回家报平安。
木兰忙着应付来客,跑腿的小春当然也没得闲,沏茶沏茶沏得她手软。
“要我说,像方才那种什么生意都没照顾只来添乱的,只要给他一杯茶水喝就成了,何必替自己多找麻烦。”从斜刺里出来一个人。
“呀!”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小春给骇了一跳。
“怎么搞的,这样就吓到,你都不带胆子出门的吗?”本来还有心说笑的人瞧见她被飞溅出来的热茶烫到手,百里雪朔对于自己的莽撞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了。
“不,不要紧。”手忙脚乱的茶盘让人接过去了,她肤色白皙的大拇指部份却已经一片红肿。
百里雪朔把茶盘随地一搁。“胆子这么小,这样也能吓到你。”
“对不起。”她喃喃。
抓住她要往后面藏的手,百里雪朔才不管她的反抗。“让我看看。”
“我没有说什么……”这样,不合时宜,也不合礼数的。
“最好是这样。”眄了她一眼,百里雪朔掏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膏,只见瓷瓶打开一阵清香扑鼻,等浅绿色的膏药挖出来味道更是沁凉鼻扉,立即舒缓了紧绷的情绪。
小春低垂着头让百里雪朔替她上药。
“这个带回去,记得早晚多上几次。”他将瓷瓶塞进小春的手心。
“多谢公子。”她福了福,弯下腰端起茶盘准备离开。
“小春姑娘。”
“不知道公子还有何指教?”背对着百里雪朔,她没有回身的意思。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没忘,公子是我的恩人。”
“你那么冷淡,我以为你连记性都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说心里竟大大的吁了口气。
“我没忘记公子很讨厌见到我,这次是我不小心,下次我会更注意的躲开您的。”她匆匆想走开。
“站住!”百里雪朔愣了下。
当年的话她果真听了进去。
小春往后退,低垂的脸始终不敢抬起来。
“公子还有事?”
百里雪朔赶到她面前,不过还是只能面对她发心中间的发旋。
那年他瞧着她的视线高度也差不多这样,这些年看得出来木兰将她照顾得不错,人不止长了个子,就连身子也婀娜多姿了起来。
小春被他的眼神看得不止有不自在,“茶要反苦了,我要给客人送去。”
“那不重要。”他想也不想的否决。
但是,他留下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次小春终于扬起头来了。
不重要?挡着她不给走好笑话她才是重要吗?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蛋镶在弯弯的浏海中,发色如此美丽,那张面皮却让人没有再看第二次的。
他们站得够近、够清楚、够她好好的打量百里雪朔。
撞进她眼眸里的是一张俊逸的五官,精铄的眼眸几乎延伸到发鬓,以前那不属于他年纪的光辉与沉稳如今恰如其分的焕发着,黑色缇花的云纹锦织,腰际仍是那枚螭虎玉佩,他仍嗜爱玉冠。
──有许多事好像不变,又好像变了。
而她自己呢?
自己的脸~~她怎敢用这样的脸去面对他?
一想到这里,她几乎是失措的把头埋到胸前,逃也似地跑了。
这次百里雪朔没有再拦,他只用幽幽的目光看她袅袅摇曳的身子,到最后一片衣料没入建筑物里。
“唉,你还是早点离开作坊的好,我快看不下去了。”不知道几时就来挖壁脚的木兰先生啧啧摇头,一脸的不看好。
百里雪朔回头。
他竟然没发现木兰……
“你站了多久?”
“别一脸阴森好不好?我刚来,只是确定不小心看到你又红又绿又紫又黑的脸,我怕你情绪过于激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好跟百里陌交代。”天地良心,他来唤小春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不该看的。“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人鸡婆要有个程度,各人自扫门前雪就好,别管到别人头上。”他冷淡以对。
“我正在扫自家的门前雪啊。”就你这一畚箕的雪。
“你这‘大哥’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又来管他的事,这木兰肯定是太闲了,或许应该让他更忙碌些才好。
“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离她远一点!”木兰用力的软土深掘,决定要看到百里雪朔的真心为止。
“赶我走?”
乞丐赶庙公,世道真的变了。
“是啊,你在这里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明天一早起程回去吧。”
“你凭什么?”
“就凭……”木兰笑得可得意了。“小春是我最疼爱的妹子。”
“木兰,我觉得你越来越碍眼怎么办?”百里雪朔的脸色冷酷了几分,原来看似温和的目光锐利得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