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她瞳孔上的是张大脸,那脸大得不可思议,黑墨墨的眼眨也不眨,可是眼白的部分却红得惊人。
那表情像是怕她瞬间会不见。
“大鸟……”
“女圭女圭,妳真的醒了?”小心翼翼覆盖上去的大掌也不见力道,生怕触碰到任何不能碰触的地方。
看见他,也不知怎地,心理头看不见、看得见的酸甜苦辣一铲铲的被搅了出来,一时间,竟泪眼迷蒙了。
“妳哪里痛,告诉我,我去叫医师!”他弯的腰部快贴上床,要不是心念他的女圭女圭还病着,早一把将她扯进了怀抱。
范紫今噙着水雾的眼朝他一转,强忍住鼻酸,眨了泪。“你怎么一副很累的样子,你都没睡吗?”
他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故意逗她。“妳醒了,我就能睡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陌生的白,她心里有数,她是旧疾复发了。
“妳还敢说,我不过两天没有看着妳,妳竟然感冒!”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生病的,何况是感冒。”
“妳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急匆匆,他冒出心里一直搁的疙瘩。
“对不起。”
“我不要妳的抱歉,妳给我赶快好起来,我不想看妳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他黑了脸低咆。
“你放心,我休息个几天就会好了,你别忘了我也年轻力壮喔。”年轻就是本钱。
“妳好好睡吧,多睡一点身体好的快。”他轻言安慰。
“你陪我?”
“等一下医师来巡房会骂人的。”她的提议像猫挠着他的心窝,嘴巴虽然不赞同,可是放松下来的情绪让紧张了许久的神经也感觉到了倦怠。
“陪我。”
“闭上眼睛,乖乖睡觉。”触手,热度仍然。
她阖上眼睛,不到一分钟又睁开。
“我不会走的,妳安心。”
得到保证的她这次真的闭上了双眼,慢慢的呼吸趋于平稳。
溥叙鹏的身躯滑回椅子上,十指紧握,神情有种木然。
他也阖上满是红丝的双眼。
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往后会比今夜还要虽熬。
第七章
五十几层高的帷幕大楼外,吊着清洗强化玻璃的敢死队。
那不是平常人做得来的事。
爬高爬低是一回事,要把每一层楼的玻璃都刷洗得干净更需要技术,总之,没有胆量还真做不来。
所以,价钱高。
两人一组成单位,橘黄色的安全帽还有固定在最顶楼的升降梯是最微薄的防护。
风很强,升降梯在强风中摇摇欲坠,叫人看了都要为之捏把冷汗。
手机响了很久,直喷清洁剂的人好一下子才发现。
掏掏掏~~
“喂?”
“XXXXXXXXX……你这浑蛋,立刻给我下来!”
“你……谁啊?”
“还敢问我是谁?我好伤心,不是,是好生气,溥叙鹏,你这只大鹏鸟我命令你马上、立刻给我下来,我立刻要见到你。”嘶吼的嗓子因为太过激动,差点分岔。
“你嘛帮帮忙,自己报上名来!”几百英尺的高度,又是户外,别以为收讯跟平地一样清楚,听得见声音该偷笑了。
“厚,死大鸟,下来,给我下来!”
他听出虐待他耳朵的不是别人,是阿俊。
他们好像很久不见了。
风来升降梯晃了下。“……不行,我还有一层楼要洗。”
“你不下来我们就切八段!”他都已经在他下面了,竟敢不下来见他,孰可忍,孰不可忍!
“火气这么大,吃炸药啦。”
八分钟后,他从升降梯下来,卡其色的工作服都是脏污,脸瘦了一大圈。
阿俊把车停在人行道旁,人就靠在车子上等他。
八分钟,地上已经一堆烟蒂。
“小子,我以为你要老死在上面了。”他推门出来,想把烟熄掉,却被溥叙鹏接过去。
他把肩膀上的绳索卸下来,深深了吸了口烟。
阿俊不敢相信。“大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忘了。”
“忘了?”他怪叫。
大鸟是他们这几个人里面最模范的宝宝,不抽烟、不喝酒,嫖赌就更远了。
他宁可把钱省下来去买组装机车的材料,他一直往自己坚持的路上在走。
他打量溥叙鹏木然的神色,像是知晓了什么,抿抿嘴后,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个半月,他来这里打工,谁都没说。
“我去黑炫风那里找你,老板说你把老哈雷卖给他之后就离职了。”
“嗯啊。”彷佛他从高处下来就是为了哈那根烟,一任烟雾把他的脸整个蒙住。
“为什么把车卖了?那可是你老爸留下来的,你的命根子耶。”
老哈雷,风雨不出门,没有重要事件不出门,朋友想借去炫棹,门都没有,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擦得闪亮晶莹。
转眼,竟然把它卖了。
“缺钱。”半根烟很快要燃到底了。
“没锒铛可以来跟我乔,我家什么没有就钱最多了。”
“我不想矮你一截,不想欠你人情。”
他三句不离靠字。“所以你来干这种危险的工作?”
溥叙鹏干脆不答。
“你到底缺多少钱?卖了哈雷还不够?”
他什么都不说。
“既然缺银子干么要辞了黑炫风那边的工作?”
“你是我老妈问这么多?”要不要他写报告书,细目详列?
“妈的,你给我从实招来,要不然我就……不走!”朋友不是要有难同当的吗?这笨鸟到底有没有当他是死党?
“我很忙,没空陪你。”溥叙鹏淡淡的说。
这样有问答,简洁到不行的人不是他认识的大鸟。
阿俊一把捋住溥叙鹏的领子。“别逼我揍你!”
“只是不想做了,就这样。”他踩熄烟蒂,扳了扳酸痛的脖子,顺便扯开阿俊的手。
“那明明是你一直坚持的工作,别人或许不知道你有多喜欢车子,可是我知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
“少肉麻了!”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是祸水。”阿俊不笨,转念想也知道,能把大鸟逼上绝路的不会有别人。
“不许说她!我警告过你,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你还在维护她?”
“叫你生病你要吗?你去病床上躺躺看!”
“呸!”
“你以为她喜欢吗?”
“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朋友?”他乱踢空气出气。
“没有的话我站在这里无聊吗?”
“她到底要花多少钱?”
“不知道。”
“你连谱也没有,那不就是无底洞了?”
“医生说开刀是唯一的路,不开刀,没有路。”
开刀,好几个七位数的开销,还是最基本的。
“你有没有想过蜡烛两头烧的下场?”
“没想过,我只想到我不能没有她。”隐忍了许久的情绪,他干脆把阿俊放在胸口的烟整包抢过来,继续吞云吐雾。
这是他能找到最便捷的情绪出口。
“大鸟,我真的可以帮忙。”
“我不想拖谁下水。”爱她,是他心甘情愿的。
“你这死脑筋,怎么说都不通,气死我了!”
“想帮忙的话,有空,多去看一下她,我平常干活,她一个人住院,很寂寞。”
这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她依旧寂寞一个人。
“知道了。”阿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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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空白的脸孔。
她没有任何表情,像不着边际的云。
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阿俊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他们同坐,在阿俊的双B车上,车子平稳的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驶着,彷佛没有目的地。
这么安静,阿俊很不习惯,喉咙里像有条虫搔痒着他。
“妳都看到了。”
她顿了很久,久到阿俊以为她不会回答他了,这才麻木的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