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你好卑鄙……”报纸被她摊在膝盖上,她如飞瀑的长发从双肩垂披遮住了侧面的表情。
坐在隔壁的客人听不到她的喃喃自语。
这么美丽的乘客,不管怎样还是要多看几眼的。
她木然。
一路上变成不哭不笑也下会动的东方女圭女圭。
两忘烟水里,这么如意的盘算……
她不会原谅他的!
死都不会!
第八章
三年后--
车身贴满图样的甲虫车停在白金银行前面的停车格里,车门打开,钻出个洁白如玉的少女。
说是少女,年纪快要迈向二十五的梁菱光肯定不反对,这是赞美,八十岁的阿婆也会欣然接受。
回台湾,没有适应上的问题,刚回来时的她抓到台湾图文书起步的热潮,也庆幸游学的那几年在画廊及美术馆锻炼不少基础,消化吸收后成为别人模仿不来的风格。
这本领也使她在新人辈出中月兑颖而出。
她没有再坚持对油画的热爱。
台湾没有油画市场,她毫不犹豫的转向商业设计。
现在的她是标准的苏活族。
为了省钱,她住家里,有老妈管吃管住,何乐而不为。
这些年,她帮杂志社做的插画稿件,被读者赏识后,以她作品设计出的磁铁、杯盘,及化妆品公司作为赠品的可爱女圭女圭图样慢慢在市面上出现,甚至蔚为收购的风潮。
第二年,她被唱片界制作人看上,完成了跟歌手“迷宫海域”的CD合作。
鸦片蝴蝶与迷宫海域的相遇让偶像歌手爆红,也让甫出道的鸦片蝴蝶领到七个数字的版税。
最近,一家玩具公司找她合作设计公仔,也准备明年在玩具展推出。
为了这些工作,她U字型的工作台上是两台AppleG5电脑在跑,每天几乎画得眼冒金星才被勒令休息。
她家两个姊姊把老宅子扩展成庭院咖啡,除了卖妈妈拿手的野菜料理,山光水色,当然主打的还是梁园海芋田里的海芒。
梁白光说海芋季节短,营收少,多了餐饮供应,一整年都可以做生意,贪心的还准备把屋子改建成民宿,胃口真是不小。
人手极度不足,她这个号称在家里吃白食的米虫,也就变成谁都可以差遣她跑腿的边缘人了。
要是等民宿盖好,她肯定是家里最早过劳死的那个。
罢刚,她就是把这个月的营收放到邮局去,老妈不相信银行,她说最简单的地方最安全,好,这她没意见,反正摆在哪可以生利息就好。
办好阿母交代的大事,她也顺便下山办一下她无关紧要的芝麻绿豆小事。
这Case是出版社帮她接的。
一家老店新翻的金融银行想推出系列的智慧信用卡,于是叫她来比稿。
据说,被这家敦煌集团接手后的金融机构都有不错的表现,不管是资产管理、私人股本还是电子金融业方面,市场评价都高。
据说,这家集团的总裁曾夸口预计在十年内要让投顾、投信、证券,海外资产管理业务在金融界占有一席之地。
好大的口气!但是梁菱光欣赏这样的男人。
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上印花的高腰洋装,波希米亚风的系带便鞋,这样,够正式了吧。
拿着装进光碟片的牛皮纸袋,她轻轻松松的进了白金银行的大门。
说明来意,她被引进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面。
秘书很亲切,请坐奉茶,一气呵成。
毕业后没有进过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她,对这类很具威严感的办公室莫名的都有种敬畏。
看得出是精英份子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电脑,忙碌得没空抬头多看她一眼。
直到秘书上前对他报告了什么,他才停下动作。
脸从大萤幕前面移开,流畅的动作中有那么一丝迟疑,然后翩然走出一个霸气天然的男人。
那种强势的步伐,她在很多有身价的男人身上看过,可是……随着他的靠近,梁菱光毛骨悚然的觉得他好像一个她认识的人。他走动的时候,脚跟是往外压的,鞋跟磨损得有点厉害,特点是他的臀部,在她记忆中没有哪个男人的臀部那么性感又有弹性,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在某些部份跟东方狂也重迭得厉害。
象牙白手工衬衫、亮皮鞋,连品味都一致。
她怎么可以有错觉,过去像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恶梦吗?
“你站住不要动!”她知道自己的突兀可能会毁了今天的工作,但是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却真实的抵挡不住。
看下出情绪起伏的他维持着淡漠秀逸的脸孔。
“你走一遍,像刚刚那样绕着桌子转一圈,呃……就可以了。”
她竟然指挥人家堂堂总裁走秀?
他连睫毛也没动一下。
“快点,你就转一圈给我看看嘛!”她着急的摆动着手,示意他照着她的意思做。
“理由呢?”
“嗄,理由?”她有点醒过来了,咬咬唇,她……居然在大老板面前失态,她本来因为经常熬夜显得略微没精神的脸色居然爆红成韩国泡菜了。
丢、丢脸死了!
“鸦片蝴蝶小姐?久仰妳的大名了。”
他不知道今天要约谈的人竟然是……她。
梁菱光依旧有些眩惑。
就知道应该先吃完早餐再下山的,血糖正常的话,她的表现起码不会这么月兑序。
鸦片蝴蝶是她的笔名,恰好用了三年。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我觉得你好眼熟。”
“这好像是老套的搭讪。”他很快收起眼底的神采,她那把又轻又软的声音仍旧那么悦耳。
梁菱光有些不自在,“对不起,我以为……不是,是我认错人了。”
陌生的嗓子,陌生的五官,上帝造人的时候也会错手把相同的模子用上好几次吧。
“不要紧,能让漂亮的小姐对我另眼相看是我的荣幸。”
她抿唇一笑,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大学训练,知道别将客套话当真的必要性。
“你是蒋经理?”她记得要跟她面洽的人姓蒋。
“我复姓东方。”
像石头丢进湖面,涟漪乍生,梁菱光如他所想的变脸了。“咳,东方先生,你是银行的……”
她想抓狂,这世界是怎么了,癫了、反了,还是乱了?到处都是姓东方的便宜货……
慢着,她告诉自己不能老是听到这两个字就敏感,而且,这次比稿攸关未来长期的合作关系,很重要的。
“我是银行的新负责人,本来呢,这次比稿是由银行的公关负责,刚好他吃坏肚子,才由我出面,没能事先通知鸦片蝴蝶小姐真抱歉!”
她赶紧站起来行礼。“我有眼不识泰山,东方总裁您好。”
“不必用敬语,感觉我好像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有道暖流过去,是很多年都忘记的那种感觉。
好几年,她一点也没变,那个是她用惯的流苏包包吧,还在用呢,蓬蓬的鬈发还是那么卷,真不知道她晚上从来不上卷子睡觉的人是怎么保持不变卷度的?
看起来,她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还记得他这旧人吗?
“这是应该的。”
“妳在插画这行做了多久?”他把十指堆成尖塔,把眸子藏在尖塔的后面,不让人看见。
“三年。”
“出版社的人大力向我推荐妳,说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她会从一直坚持的油画退下来。
她离开,留下她心爱的林布兰特,而她练习用的图稿全部委托垃圾车收走了。
“那是老大姊照顾我,我把图稿带来了,您要看吗?”客套话她还是不熟练,只希望赶快把事情谈完,离开这个也姓东方的男人。
他让她全身不自在。
“我凡事要求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