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自此知道,她那救命恩人叫赐天官。
“你是牧场的小姐啊……”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
“女乃女乃!你不要告诉我你有门户之见喔,我好不容易碰见你这么谈得来的人,你不可以用那种理由拒绝我。”
“你是个好孩子,难得没有世俗八股的想法。”黄氏沉郁的面孔一下恢复爽朗的模样。
“女乃女乃,我看你也不像寻常别扭的老人家喔。”她闪闪如乌木生辉的眸子直盯著黄氏,惹得许久不曾这么开怀的老人大笑。
“你有眼光,单就这点就很讨我的欢喜了。”她阅人多矣。
“因为女乃女乃人老心不老,好相处啊。”可爱的老人家,就算晚辈偶尔口没遮拦也不会生气。
这么开通的老人,简直是宝贝了。
“你的嘴这么甜,讲得我心花怒放。”
她们的友谊就这么开始。
第四章
三菜一汤,全都出自赐天官之手,男人下厨,见他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样子,可见这事对他来讲,跟其他的活儿没有分别。
虽然不是什么精致的菜肴,野菜、山猪肉,却是清爽可口,对肚子已经饿了大半天的她来说什么都美味,她大啖了一碗白饭。
“官儿啊,过几日天气要是放晴,你上山乡猎些野味回来,怕小泵娘不习惯我们这乡下的口味,怠慢了客人总是不好。”
“要我做饭菜不行,对吃的,不管天上飞的、地上定的绝对没问题,我都捧场。”听黄氏这么说,曹瞒终於知道墙壁上挂著的兽皮约莫都是赐天官的杰作了。
他真能干!
再来呢,他还有什么她还未发觉出来的才能?
忽然觉得他不像初见面时的平凡朴实,仔细看他,方方的脸轮廓很深,虽是单眼皮,眼睛却黝黑有神,碗筷在他蒲扇大的手上简直就是办家家酒的玩具,有些好笑,他像一棵大树,站在树边的人应该都会感受到安全跟幸福吧!
似乎感觉得曹瞒毫不忌讳的眼光,赐天宫把头低得更低。
“你再低下去,头发要泡汤了。”
他连忙抬头,眼前哪有什么汤。
“我骗你的!”她咯咯的笑,一点也不遮掩。
什么笑不露齿,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赐家人口简单,吃饭除了碗筷的碰撞声音,不曾有过其他声响,黄氏浮起罕见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孙儿很优秀,可惜就是性子木讷了点,男人再优秀,秉性不浪漫就乏人问津,少有姑娘受得了他闷骚不爱说话,加上他又以工作为重心,常常几次下来就打了退堂鼓。
眼看,他都要二十六岁了,已经是个“同龄老头”,叫她这做长辈的还要记挂著他的终身大事进棺材吗?黄氏用肘子拐了孙子一下,示意木头人多开金口,看看能不能让这美丽的小泵娘多生几分好印象。
其实啊,就算他们家的木头人肯多给人几分注意,也还要看看眼前这飘逸秀丽的姑娘肯不肯屈就呢!
撮合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
“祖母,有事吗?”就连对待自己的亲人,赐天官仍是一丝不苟。
“你是主人,帮曹姑娘夹点菜。”灯不点不亮,她这傻孙子怕是把事情挑明了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祖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姑娘的清誉不能毁在他手上,他继续扒饭。
“哪种关系?”老人装傻。
赐天官一阵尴尬,端著碗,思索著要怎么回答才得体。
“就像这白饭,不黏不腻的关系,女乃女乃,我同你说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知道救过我多少次了,我们呐,就这层关系。”
曹瞒解了赐天官的窘境。
她不端架子、不摆谱,一张色泽艳丽的俏脸总是带著笑意,让人一见酥心透骨的觉得舒坦。
黄氏越看越中意。
“以身相许,让关系更进一步更好哇。”
“祖母!”赐天宫夹了一筷子菜进她碗里,要黄氏别捣蛋。
“女乃女乃说笑了。”曹瞒看赐天宫沉了脸,心中颇不是滋味的打圆场。
一顿饭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扒著饭粒,怱闻有人在前厅大喊: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通通包起来,二麻子,你到里头看看还有没有成品,一并打包带走!”
赐天宫抹了下嘴,往外走去。
“怎么啦?”曹瞒瞧著他头一低跨过门槛,一个影从外头映进来,是个矮胖男人。
“收绸伞的温驼子来了。”黄氏漱了口,放下碗箸。
制伞是他们家的收入来源之一。
隐约听到碎碎的嘀咕声,挑三拣四。
“数量太少,你为什么就不肯多作一点呢,我跑一趟的工夫都不值,共十把,就三两银子,给不给随你。”
“公定价格十把五两一钱。”赐天官温厚了亮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
“你也不打听打听,想做这门手工的人已经排到钱塘江口,你不做,我让别人接手!”
也罢!赐天官从来就不是那种爱斤斤计较的人,三两银就三两钱,他往后多做些就是了。
“三两银子是我给你的极限,你去打听打听我温驼子从不坑人的!”穿金戴银的温驼于,一脸盛气凌人的吃人下吐骨头。
“你说了就算吧。”银子的事从来都是可有可无。
“慢著!什么叫他说了算!你辛辛苦苦才赚那么点银子,他还只给一半,你做心酸的啊?!”曹瞒本来不想插手这样的事,毕竟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吃了人家一顿好的,更看不过去温驼子的咄咄逼人,推开赐天官山一样的身体,出来主持公道了。
“你讹人啊!做生意贵在诚实,该给多少银子就给多少,少一文钱都不行。”
“你这丫头是谁,没大没小的嚷嚷,大人讲话,小孩子闪边去。”哇,天仙美人,虽说年纪有点青女敕,可女敕才好入口。
想不到这荒郊野地居然生出这么诱人可口的雏儿。
“说我没大没小,你自己模模良心,看是被狗咬了还是忘记带出门!”对这些喜欢占人便宜,吃软不吃硬的,她就是看不顺眼。
“我不跟你逞口舌之能,姓赐的,你说呢?”温驼子转向赐天官,一副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的践样。
“少废话,不要、不要……”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曹瞒最看不顺眼这种欺善怕恶,剥削他人的人。
“你这死丫头,公定价格你懂不懂,不懂闪远点去,别来搅和……”意图以恶人脸孔恐吓人的温驼子吼得左邻右舍全跑出来看个究竟。
好!是他不要脸,可不是她曹瞒不给他面子。
曹瞒温润娇女敕的脸蛋充满了愠怒。
“整个杭州城专门制造绸伞的地方没有半家,多是零售贩卖,你用低价收取绸伞无可厚非,做生意嘛,一切全凭你的能耐,但是,姑娘我不爽,不卖,请便!”
她性不温、手不巧,但是,识货的眼光还有,而且独具,赐天官院子摆的绸伞绝对不只这价钱,只要有通路,销售到别处绝不难,将来钱滚钱,利转利,赚的还要更多、更可观。
他的绸伞采用淡竹编制,看温驼子货箱里收购的大部份都是粗糙的竹料,绸场剩余的绸布料车边拼凑而成,画工潦草,远远望去,一坨乌漆抹黑不知道画的是狗还是猫,比不上赐天官一笔一画的灵动活现,栩栩如生。
“你别蛮干!”赐天宫看著她熊熊冒火的明眸,这么倔,这么强,这么傲,他紧张的不是自己的活儿会断路,是另外一种无法明确说明,很不一样的……感觉。
“本姑娘是在给他上课,叫他知道杀鸡取卵是不道德的!”这家伙胳臂往外弯啊,她可是在替他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