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淳的朋友五花八门,小至乞丐,大至家开棺材店的,丑的、老的、长麻子、风骚的,包罗万象,可就
是没见过这般俊俏的——重点还是个男人,足以匹配他们家姑娘的男人。
"阿驭?"仅剩的瞌睡虫识相地逃个精光。
阿驭,风仑驭。
一个伙伴。
他有张讨喜的长相,鼻梁高正,额角宽广,双目修长精灵。
"嘿,你是怎幺找来的?"她不记得告诉过他自己的家在哪。
"你忘了我有只虎狮鼻,闻着闻着就知道你在哪了。"他诙谐地笑。
"听起来像我家大黄狗在找骨头的贼样。"
"你真没良心,什幺不好比,比你家的狗,改天我非逮着它炖来吃不可。"他们是合作无间的好拍档,五
年来有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一块。
一个月前在随州分手后,他回西湖灵隐寺,她则回了自己的家。
"又想吃,出家人不守清斋戒律,是会给天打雷劈的。"贺兰淳搭着他的肩往里带,一点都不在乎男女授
受不亲的忌讳。
"你太抬举小僧我了,出家人修心修口,于幺计较一些有的没的。"摘掉毡帽,一顶刮得发青的光头赫地
出现。"再说用夜壶吃肉配饭的事,也不是只有小僧干过。"
"耶耶耶,这种事在我爹面前你可得收敛着点说,免得坏了我的信用。"在他肋骨处捶了一拳,算是警告。她可不想看见她爹昏倒的样子。
"晓得。"
他第一次遇见贺兰淳就被她眼里某些东西给吸引了,那无关色相,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胆识,在后来的日子因为朝夕相处,让他更明白这单枪匹马勇闯各地的奇女子,真是个不凡的传奇。
在传统吃人的礼教下,她的出走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对考古的热心肠。不管炙人
骄阳、狂沙漫舞的沙漠、气温直逼零度下的崖谷,他不曾看她皱过一次眉,单就这份不寻常勇气就值得佩服喝
采。
"算你有自知之明。"
"多谢'夸奖'啊!"闷哼了声。
风仑驭无宁是身带反骨的,出家人的他不穿布衣、不穿草鞋,更不托钵,有肉吃肉,无肉喝水,来者不拒,从不强求,这样的个性在规矩特多的庙宇自然不讨喜,但是,潇洒的他也不怎幺在乎,就因为不受重视的结果,造就他不受约束、自来自去的自由,对他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而他也如鱼得水过得逍遥自在。
"想不到你家这幺有钱,啧啧,随便挖块地砖去卖都好过咱们挖坟挖得要死要活。"
他目光梭巡气势磅礴的古雕艺术,节气的瓶卉盆景插花,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幺不平凡。
不平凡的环境造就不平凡的人,真是一点都不错。
"唉,别拐着弯损人,秃驴!不老实喔。"他们嘻笑怒骂习惯,她也不客气,你来我往,尖酸刻薄全部出
笼,他们往来无关紧要,看在外人眼里可就惊世骇俗得很了。
"小僧不敢,我可是老实和尚,从来不说谎的。"他一本正经。
"你啊,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说你老实?去骗三岁孩童吧!"牛皮诚可吹,但吹破可不干她的事。
"嘿嘿,什幺都唬不过你,不过你的女装打扮还真好看。"他腼腆地讪笑,眼光定在贺兰淳清朗自然的装
扮上。
先是长及臀的宽袖短褶素缎,腰间五彩缤纷的束带,是裤口散开的红缎大口裤,不谈她本来就吸引人的甜蜜,单这身鲜卑女装已衬得她俏丽非凡了。
"怎幺,没看过我穿女装啊?"贺兰淳的可爱在于她的毫不造作和有话直说,在风仑驭的面前她更无需矫饰什幺。
"嘿嘿,就是不曾嘛!"
"对,"用力拍了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一下,风仑驭停住脚步。"你看!"
一张小羊皮地图从他的宽袖中出现,就着直廊的几凳摊开。
他的口气兴奋极了,这图才是他跑这一趟的主要用意。
"魏襄王的坟墓,这次是千真万确的墓穴,可不是衣冠冢,不怕再扑空了。"
"你用脑袋瓜子保证?"贺兰淳弯起如画的眉。那小羊皮的角落烙着偌大的字样——兽王堡西北蓝马峪昌
山,离兽王堡十五公平处,
她觉得刺眼。对兽王堡那几个字。
"绝对不成问题,我可是费了'千斤二虎'的力量从掌门师傅的床铺下抄出来的,若不宝贝的话,他干幺
珍重得不得了,连让人碰一碰都不肯?"他双眼发亮。
"拜托,是'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好?"她纠正他。
"唷,随便啦!反正,咱们去瞧瞧便知分晓了啊。"
他闷得慌,只有怂恿她去玩才有趣,说什幺他也要拖着她下水。
看贺兰淳迟疑的脸蛋,他加了把劲。
"这一带是陵墓群,传说三国魏帝曹丕、西汉哀帝刘欣、后燕昭文帝慕容熙全葬在那里,你看这一带的陵
起伏,无名墓可疑又多,魏襄王的墓地肯定也在这里。"
风仑驭长指一挥,距离热闹的墓群区不远处真的有座伶仃的孤坟。
"你少自作聪明,那些孤魂野鬼的无名墓群是乱葬岗,里头埋的全是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异乡人,他们没钱
没势,连赶尸人都不受理,不埋那儿埋哪里?"她还知道那块地是兽工堡捐赠出来的,魏襄王会在那里才有鬼!
风仑驭模模光头,眼底一片疑惑。"听起来你对鲁王堡的地势很熟?"
"别忘了我不是绑小脚的姑娘,没认识你之前我也不在家的。"
她不掩饰自己是匹野马的个性,却也技巧地躲避了风仑驭的重点。
"我不信,陪我去看看啦!"他撒娇。
"你看不得我闲几天呐,我带回来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呢!"金银宝玉她看多了,让她瞧上眼的是几
尊游牧人俑,和从墓室拓印下来的壁画。
"那几个不起眼的泥娃跟新疆于田、高昌吐鲁番出土的碎陶片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不对?"他都能把贺兰
淳说过的话倒背如流。
"所以说这些北朝的陶土应该是从中原贩运过去的,也显示当时中原丝绸之路的盛况。"贺兰淳笑眯眯地做了终结。
"败给你了,到底去不去?"只要一提到"古董"的话题她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替她踩煞车是不想再荼毒自己的耳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去去去!当然要去。"是职业病了吧,焉有知宝山不去的道理,就像得了鸦片病的人,只要有人给块鸦片渣就感激涕零,就算把祖宗八代给卖了都不要紧。
"晚上二更出发?"
"可以。"话毕,脑海中不禁浮起一个很久以前就被锁在她记忆箧中的人。
呸!想他做啥。
一个在她生命中已经属于过去式的人……她根本不可能楣到看见他。
她振作精神,把刚浮上脑际的倒霉鬼重新关回她心田的角落。
"不过,今晚得赶回来,要不然有人会抓狂跟我月兑离父女关系的。"
"你是说?"
"今晚是我爹的大寿,好歹我得露露脸啊!"
"那我也有一顿粗饭吃喽。"说到吃他精神又来了。
说做就做是贺兰淳惊人行动力的座右铭,不消半刻她已经打扮妥当,一只大皮革里装的全是挖掘需要的工具,手里还抓着一把探测古墓半筒形状的"洛阳铲",
它的功用在于挖掘时不伤古物,她哪像一些盗墓者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的用硝黄霹灵弹乱炸一通,只要棺木不被
炸散就达到目的。
"咦!你不会是刚刚那个少年家吧?"大事底定,不过他们溜得不够快又被贺兰岳逮着了。